黄自立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什么毛病?”
姚宏畏惧地看着他,渐渐停下哭泣,抽抽搭搭地道:“我那舅舅带我出去半月,连老匠人的影子都没寻到,回到家时却发现家中的铺子也过给了舅舅。”
黄自立张了张嘴,事态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姚宏道:“事后我才知道舅舅事先找到我母亲,将我说得一无是处,若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家中的生意会毁在我手里,他假装为我们母子考虑,其实图的是我姚家的产业。”说到此处泪水涟涟:“舅舅保证只要铺子给了他,我母子俩便由他照顾,吃穿用度有求必应,我母亲被他吓住了,便瞒着我将铺子过给了他。可是这老匹夫翻脸不认人,许下的月钱从没兑现,我们失了财源,日子过得一天紧似一天,母亲知道上了当,又急又气,一个月前病逝。”
他抹了把眼泪,狠狠地道:“父母双亡,我从此成了孤家寡人。而舅舅接了我们家的铺子,父亲多年经营的老客也全数被他截了去,生意越做越大,出入车马,锦衣玉食,我越想越气,将心一横,就...就...”
黄自立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想杀了他?”
姚宏硬着头皮道:“是了,他不顾亲情,害我沦落至此,即便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这怡香苑本就是父亲和他常来谈生意的地方,我掌了家之后也常来此处,今日白天我与朋友吃酒,席间又谈起此事,心中怨恨再也压抑不住,那朋友原本是镖局的,当年来往福建京城之时,多是托他行镖,索性扯了个谎骗了他的宝剑直奔舅舅家。”
“你杀了他?”黄自立蹙眉道。
“他不在家中,”姚宏惨笑一声:“下人说他在怡香苑宴请客人,我追到此处,这才知道他确曾在此摆下酒宴,不过两个时辰前已离开京城南下了。”
他仰头看着黄自立:“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官爷,我这一遭怕是砍头的罪过了吧。”
黄自立这才知道原委,感情姚宏喝得不是庆功酒,而是借酒浇愁,结果却被有心人利用,闯下这塌天大祸,他冷冷地道:“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摘轻罪责,是非曲直全凭你一张嘴,锦衣卫的爷们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姚宏急道:“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你把那叫赖头的伙计抓住一问便知。”
“大人!”
一名锦衣卫急匆匆走进房间,在黄自立耳边低语几句,黄自立脸色变了:“什么?!”看了姚宏一眼,随那锦衣卫走了出去。
后院,两名锦衣卫围在井边,费力地转动绞盘。
随着绳索收紧,一具水淋淋的尸体慢慢升了起来,一名锦衣卫抓住绳头,和同伴一起将尸体卸了下来,端端正正摆在地上。
一名伙计被押着上前,哆哆嗦嗦凑近,脸色瞬间变得比那死者还要白:“是赖头!”
黄自立嫌弃地避在一旁,直到此时才走过来,蹲下身子端详死者的相貌。
这人大概十五六的年纪,身量不高,脸色发白,最显眼处在胸口,一条血口子触目惊心。
老张挑开他衣衫,手举火把验看伤口,片刻后禀道:“一刀毙命,大人,凶手是个行家。”
“找到凶器了吗?”
一名锦衣卫上前,手中拖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在井旁找到的。”
黄自立面色阴郁:“杀人灭口。”
老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露出一丝疑惑:“可是为什么呢?若他当真是赵一航的人,为何不早些离开?为何要给姚宏下毒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吗?”
黄自立沉吟着,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自己准备拿人的时候出事,未免太过巧合了,只是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这厢还在冥思苦想,曹德忠急匆匆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
黄自立一惊,怪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没好气地道:“老曹,你被狗撵了不成?”
曹德忠急道:“我的黄大人,您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呢,快走快走。”搀住黄自立便要往外走,黄自立莫名其妙地道:“怎地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前厅中人声喧闹,黄自立火冒三丈:“我看谁敢寻趁你家爷爷不痛快!”甩脱了曹德忠的手向前走去。
一队人马冲将进来,锦衣卫打也不是避也不是,正在僵持间黄自立赶到。
领头一人身材魁梧,两手负在背后,说起话来声如洪钟:“黄将军,好大的威风!”
黄自立见这群人头戴尖帽,脚穿白皮靴,身着褐衣,腰间系有小绦,正是东厂的番子。而领头那人年逾四十,戴圆帽穿皂靴,满脸横肉,正是掌刑千户孙连珍。
黄自立愣在当场,曹德忠追了上来,在他身后低声道:“他便是怡香苑的幕后老板。”
黄自立暗道一声:苦也。脸色变了几番,硬着头皮上前见礼:“下官见过掌刑大人。”
东厂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厂公由大内秉笔太监担任,这孙连珍手握实权,生杀予夺,乃是东厂的二号人物。
东厂属官多由锦衣卫拨给,因此两个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孙连珍在北司官至镇抚使,后被东厂厂公选中做了贴刑官,那时曹德忠和黄自立不过是个小旗官,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黄自立怎么也不会想到抓贼抓出了一尊神,慌得心中突突打鼓,拼命挤出僵硬的笑容。
孙连珍沧桑的脸上不见悲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黄将军,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黄自立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属下...属下知道。”
孙连珍声音低沉:“既然知道,还有胆子上门捣乱,是和我作对吗?”
黄自立遍体生寒,话到嘴边哆哆嗦嗦说不出来。
曹德忠从旁禀道:“大人,我二人办的是陛下交待的案子,本不想多事。哪知怡香苑中杀声大作,原来出了人命案子,场面一时难以控制,再不阻拦恐怕死伤更多,职责所在,大人莫怪。”
孙连珍眯起眼睛,曹德忠脸上挂笑:“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她?”向老鸨努了努嘴。
老鸨穿戴整齐,从厢房中走出来,见众人望向自己,尤其是曹德忠一脸笑意,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只气得她三尸神暴跳,两眼射出熊熊火光,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曹德忠瞧在眼中,暗道:要糟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