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他声音沙哑,法杖指向一处被碎石半掩的焦黑土堆。
“还有这里。”指向另一处靠近溪水、被爆炸掀翻的湿润泥地。
“还有…那边。”最后指向一块被巨臂拍击震塌的磨坊地基残骸下方。
骷髅哥无声地走到吴叶指定的第一处位置。他没有使用巨剑,而是伸出覆盖着薄薄骨片的手掌,如同最精密的挖掘工具,无视碎石和湿滑的泥浆,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表面的浮土和瓦砾。它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肃穆。
很快,一只被焦黑泥土覆盖、却依稀可见断裂指骨的手掌露了出来。紧接着,是半截残破的皮甲碎片,上面残留着萝格营地特有的徽记纹路——一只展翅的猎鹰。再往下,是更多被泥土和污血浸透的残破肢体…
艾琳踉跄着扑到近前,看到那熟悉的徽记碎片,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她跪倒在泥泞中,颤抖的手想去触碰那冰冷的残骸,却又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骷髅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它继续清理着。很快,一具相对完整的女性战士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挖掘出来。
她身上穿着残破的萝格侦察兵皮甲,胸口被一道巨大的、边缘焦黑的撕裂伤贯穿,显然是被某种强大的能量武器瞬间击杀。她的面容因痛苦和死亡而扭曲,但紧握在手中的半截长弓,却无声地诉说着她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决绝。
“队长…”艾琳泣不成声,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里。
吴叶沉默地看着,眼神复杂。他走到第二处位置,亲自用骨矛小心的拨开松软的泥土。很快,另一具战士的遗骸显露出来,她的身体几乎被爆炸冲击波撕碎,只有残破的躯干和一条紧握着匕首的断臂还能辨认。
第三处位置,在沉重的磨坊地基残骸下,骷髅哥用巨剑小心地撬开压在上面的巨大石块。下面,是第三名萝格战士的遗体,她被坍塌的梁柱砸中,身体扭曲变形,但她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仿佛在质问着命运的不公。
三具残缺不全、被泥土和血污浸透的遗体,静静地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她们曾经是鲜活的生命,是萝格营地勇敢的战士,是艾琳并肩作战的姐妹。如今,却在这片被亵渎的土地上,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告别了人世。
吴叶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血腥和硫磺味让他胃部翻腾。他强压下不适,走到艾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不能把她们留在这里。”吴叶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带她们回家。”
他示意骷髅哥。骷髅哥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小心地捧起第一具相对完整的队长遗体,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吴叶则亲自俯身,半跪在泥泞中,用自己还算干净的法师袍内衬,仔细地、一点点地擦拭掉队长脸上和手臂上最显眼的污泥和血污。他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艾琳看着吴叶的动作,泪水更加汹涌。她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走到另外两具遗体旁,用自己同样沾满泥污的衣袖,徒劳地、一遍遍地擦拭着战友冰冷僵硬的脸庞和残破的肢体,试图让她们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空气中只剩下风声、艾琳压抑的啜泣声,以及吴叶和骷髅哥沉默清理遗体的细微声响。这片刚刚经历过地狱降临的战场,此刻弥漫着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悲伤与肃穆。他们要将这些战死的姐妹,从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带回家。
骷髅哥小心翼翼地捧着队长的遗体,吴叶则用自己的外袍包裹住另外两具残骸相对集中的部分。艾琳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跟在吴叶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片伤心之地时,吴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深坑边缘一处被爆炸掀开的焦土。那里,半截断裂的、带着焦痕的臂甲碎片在灰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金属光泽。臂甲上,一个模糊却依稀可辨的、属于萝格侦察小队的猎鹰徽记烙印其上——那是第四名战士的遗物。
吴叶的脚步顿住了。他沉默地走过去,弯腰拾起那半截冰冷的臂甲,指腹轻轻摩挲过那模糊的徽记。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其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走吧。”他最终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她们…回家。”
三人(两人一骷髅)的身影,在弥漫着硫磺与悲伤气息的焦土上,缓缓移动。骷髅哥捧着遗体在前,吴叶抱着残骸在后,艾琳踉跄跟随。他们身后,是那个吞噬了恐怖巨臂的巨大深坑,以及一片狼藉、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的战场。这是一场沉默的送葬,没有哀乐,只有无声的誓言——将战死的英魂,带回她们守护的家园。
归途的沉默被海风撕扯。
骷髅哥捧着队长相对完整的遗体走在最前,步伐异常平稳,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怀中沉睡的战士。覆盖着薄薄骨片的手掌稳稳托着遗体的颈部和膝弯,幽蓝魂火在眼窝中沉静燃烧,映照着那张被吴叶擦拭干净、却依旧凝固着痛苦与不屈的面容。咸腥的海风卷起它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
吴叶紧随其后,用自己的外袍紧紧裹着另外两具战友的残骸。布料很快被泥土、血污和飞溅的海水浸透,沉甸甸地坠在臂弯。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半截冰冷的臂甲,金属的棱角嵌入掌心,带来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沉重。
艾琳踉跄地跟在最后,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剧痛让她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混合着泪水滑落,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骷髅哥怀中的队长身影,用意志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们沿着海岸线跋涉,脚下不再是森林的泥土,而是混杂着碎贝壳和粗粝砂石的滩涂。来时还算清晰的小径被地震和巨臂的挣扎破坏得支离破碎,巨大的礁石错位,地面布满深沟和滑腻的海藻。
骷髅哥总能找到最稳妥的落脚点,必要时用巨剑劈开挡路的浮木或小型礁石。吴叶则更加小心地护着怀中的残骸,避免它们被颠簸的海浪或崎岖的地形磕碰。
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血腥味逐渐被浓烈的海腥气取代,但那份沉重却如同灌了铅的锚,沉甸甸地坠在每个人心头。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海鸟的鸣叫,此刻都显得如此空洞。只有脚步声、海浪声,以及艾琳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旷的海岸线上回荡。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座依山而建、俯瞰着灰蒙蒙海面的简陋营地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营地外围是匆忙搭建的木质围墙和了望塔,塔楼上悬挂着萝格营地特有的猎鹰旗帜,在海风中无力地飘动。这就是他们在威斯特玛境内建立的临时岗哨。
岗哨入口处,负责警戒的萝格哨兵远远看到了这支奇特的队伍。当她们看清骷髅哥怀中抱着的遗体,以及吴叶臂弯中那裹着染血外袍的残骸时,惊呼声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是艾琳!天哪!那是…队长?!还有…”
“快!快报告岗哨指挥官!”
“开门!放下吊桥!”
沉重的木质吊桥被迅速放下。吴叶一行人踏上岗哨的土地,立刻被一种混杂着疲惫、紧张和悲怆的气氛包围。
闻讯赶来的萝格战士们纷纷停下脚步,她们认出了骷髅哥怀中的队长,认出了吴叶臂弯中那属于战友的残破皮甲碎片。
惊愕、悲痛、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她们脸上,随即化为沉重的哀伤和压抑的愤怒。许多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武器,目光扫向营地外那片依旧翻涌着不祥气息的海岸线。
岗哨的指挥官——一位面容坚毅、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战士——快步迎了上来。她身上还带着巡逻归来的尘土,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嘴唇紧抿,下颌绷得死紧。
“艾琳?你是...长老?”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震惊和怒火,“这是…怎么回事?队长她们…”
吴叶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将臂弯中的残骸轻轻放在岗哨内相对干净的空地上,然后示意骷髅哥也将队长的遗体放下。骷髅哥的动作依旧轻柔。
“布兰威尔…出事了。”吴叶的声音嘶哑,他摊开紧握的右手,露出那半截带着猎鹰徽记的冰冷臂甲,“我们找到了她们…或者说,她们的一部分。第四名战士…只找到了这个。”
艾琳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队长遗体旁,失声痛哭:“指挥官…队长她们…是为了掩护我撤退…被托里恩的邪教徒…还有…还有那只从地底爬出来的巨手…”
指挥官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半截臂甲,又缓缓移向地上三具残缺不全、被泥土、血污和海水浸透的遗体。她的拳头在身侧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转向吴叶:“情报呢?岗哨的情况?托里恩的动向?”
吴叶从怀中取出那块暗红色的令牌,递了过去:“俘虏全灭,关键情报随他们一起沉入了地狱。只找到这个。持有者应该是教团的小头目。上面的徽记和符文,可能指向托里恩在布兰威尔的核心据点或仪式地点。”
指挥官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她摩挲着上面那只扭曲的眼睛徽记和背面的符文,眼神冰冷刺骨。
“亵渎的印记…”她低语一句,将令牌紧紧攥在手中,“我知道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地上的遗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准备净身布和清水!通知随军牧师!”
很快,几名面容悲戚的女战士捧着干净的亚麻布和盛满清水的木盆快步走来。岗哨内唯一的随军牧师——一位头发花白、眼神悲悯的老者——也匆匆赶到。
她低声吟诵起安魂的祷文,柔和的白光从他手中散发出来,如同温暖的溪流,轻轻拂过地上的遗体,驱散着残留的污秽与邪气。
萝格战士们自发地围拢过来,她们沉默地摘下头盔或头巾,右手抚胸,向着牺牲的姐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悲伤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小小的岗哨上空,与清晨冰冷的海风交织在一起。
吴叶默默地退到一旁,将那半截臂甲轻轻放在队长遗体的身边。冰冷的金属在晨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泽,那只模糊的猎鹰徽记,无声地诉说着战士最后的坚守。
骷髅哥静静地伫立在吴叶身侧,幽蓝的魂火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它高大的骨架在晨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岗哨中央,悲恸的哭泣与庄严的安魂祷文交织在一起,为这场惨烈的任务,画上了一个沉重而肃穆的句点。
牺牲者的英魂,将在异乡的海风中被暂时安放,而活下来的人,将背负着这份伤痛与仇恨,以及那块冰冷的令牌,准备踏上归途,将噩耗和证据带回萝格营地。风暴,远未结束。
后来吴叶也和指挥官她们熟络了一下,指挥官的名字叫做艾玛,是艾琳的姐姐,而艾琳也是这群姐妹中年龄最小的,也难怪队长她们会掩护艾琳撤退。
临时搭建的岗哨内,弥漫着海风也吹不散的沉重悲伤。简单的净身仪式在随军牧师低沉的安魂祷文中结束。三具残缺的遗体被小心地用洁净的亚麻布包裹,暂时安放在岗哨内一处避风干燥的角落。那半截冰冷的臂甲,被艾琳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逝去战友最后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