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昶也不意外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说起来他们不仅少年夫妻,甚至算得上青梅竹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只能算天家无奈罢了。
不过他也不是矫情的人,道:“不错,赵祉太急了,他……很像父皇,有之胆气魄力,但唯独少了克制。”
再造中华的赵玖帝王威望有多大,那真是可以一言使得百年南越为尘埃,臣妾高丽日本,他如果愿意,当年苏州缫丝场案,血流万家绝不是玩笑。
可以说正是知道赵玖有寻常帝王没有仁慈和克制之心,一些败类才敢蝇营狗苟,但当帝王展示出铁一样的面孔,这些人同样也割舍跪地的快。
无他,你无法想象一个开国之君的权力有多大,尽管那是一个暮年之龙了。
都说江南两淮多形式户,但那些人家谁家不吹嘘当初世祖守八公山时自家贡献了什么,他巡幸杭州时又献了多少书。
那是他们觉悟高嘛,都是利益!一个手握重兵连女真人都打的过的天子愿意给你利益换支持,你还敢飞龙骑脸?
真当被卖去西辽的几万人都能活着到碎叶城啊。
但赵玖能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天下崩溃之际迎难而上保住社稷子民,是手拿把攥了几十万大军,是几场胜利加成,赵昶不傻,他难道不知道人性欺软怕硬,但他接收的摊子里就有这么多问题,只能慢慢梳理,如果硬来,就得以战争的筹备强征到底,但他的身体……
这样想着,他重重咳嗽几声,韩皇后本来被他说的有点不高兴,见此只能敷衍说,“陛下保重身体,安泰郎年轻,妾一定教他好好来道歉。”
“你算了吧,他不会的。而且也不用。”赵昶道:“下面朕说的话,你记住,以后找机会告诉赵祉。”
“是。”
“第一,我不会如此强硬,但他可以。他为父皇选定,而且大宋武将辛弃疾,王世雄多与他有师生之情谊,岳郡王虽老,却是自家亲戚,父皇认定了祉儿,他也会毫无犹豫的支持。江南税负和海贸问题已经很大,好在不破不立,几年的功夫,让他吃点亏,也好将来收敛点。这也是朕要告诉你的第二点,元娘,教诲他克制,我这个儿子才能胜过我,矫枉必须过正,但过分可就不行了,父皇当年教我我没有学会,现在只能你说他还能听了。”
韩皇后初听时,是越来越惊心,不想平日看上去庸碌无为的丈夫竟有这般算计,而且好像都是在为我母子而算计,慢慢又涌起一丝惊喜。但最后的话听着就好像不太对,仔细一看,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按说刚刚送走了,自己强势的老父。不算太老的他应该大展拳脚,但这一年来,他好像真的衰老了很多。
所以这次他说这话就比较真挚了。“陛下还是应该好好保重身体,管教太子的事情,本是君王的责任。”
这话说的听得一帮为他们夫妻父子关系操心的宫人守卫们都着急。娘娘啊,这明明是好话,怎么在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硬邦邦的呢?虽然说咱们陛下……,但是你俩闹到今天这个程度,也跟你的态度很有关系呀。
好在这个时候,反倒是赵昶不在意了,靠在椅子上,苦笑道:“朕这个君王啊……爹爹选择我,只是因为我是长子,而且没有什么过错,并不是说我有什么惊人的才华,至少我知道自己是远远比不上父皇的。安泰郎只有看着父皇的背影长大,看不太上我也正常。”
“不会,陛下是仁德之君。这些年,父皇早就不管一些具体事务了,但您将国家治理的很好,太子若有这个想法,臣妾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赵昶也听出来皇后是真心,因为这老婆打小不会拐弯,说话虽然直,但是真假能辩,是以今天的话题也到了这儿,“能得皇后此话,朕今生也算与你的缘分有段交代了。只是人嘛,最后再问一句。百年之后,皇后会如何对待我的其他儿子?”
赵昶六子,除了第五个儿子赵祉,都是嫔妃所出。
但韩皇后一怔,旋即怒道:“陛下这是将我比作西汉的栗姬?”
赵昶也不生气,“不一样的,皇后再直,也不会像她这样傻,而你既然已经是皇后,我这话就只能是拜托身后,而不是出言试探了。”
韩皇后乃秦武庄王韩世忠之女。赵昶闹得再凶的时候,也只是敢拖着不立,太子从没有想过要废后,因为知道这压根儿就不可能,真要这么干了,江南怎么着先不说,武勋就得清君侧了。
好在韩皇后也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任性小姑娘,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按照礼法,诸王都算是我的儿子,但我知道,陛下肯定不是想听这些虚的。皇二子吴王和皇四子莱王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他们的母妃也都恭敬,我自然不会为难。至于老六还是个孩子,应当比照世祖退位后沈王弟的待遇,您担心的也无非就是刘氏得罪我太深,肃王怕是不好。但妾身虽为妇人,却出身将门,嫁为国母。深知肃王在北,和沈王一样,都有看顾外族之大任,怎么会为一己私情而败坏大局呢?至于刘氏(贤妃),我也不怕陛下您生气,我迟早得让她吃点苦头。但为了皇长子,我是不会要他她性命的。折磨几天,送给他儿子供养也就是了。”
赵昶叹息,他这老婆,政治水平是有的,心胸格局也是有的,就是这说话的艺术…朕感觉你和栗夫人真是一个水平啊。
不过韩皇后说话算话之人,他便也准备安慰那么一两句,算是定下这个基调。没想到赵祉这个时候回来了,道:“陛下,母后,臣去看望国舅……舅祖父,刚走到尚书台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大姑母南阳长公主病危。寿春长公主拿着令牌急往太医院调人,托我来请父皇勿怪。”
赵昶这才一惊,这两位都是同父的姐姐呀。今年可真是邪门儿,怎么亲戚们扎堆生病了?
其实要仔细想想,这不怨别人,只能怨赵玖活的时间太长了,弄得他忽视了即使平辈中也有许多到了五六十岁。
何必说别人,他自己不也察觉到身体慢慢不行了,才会对皇后说这些话吗?
但现在确实没空想这些的,南阳长公主和国舅接连病重,他作为皇帝,不可能再让太子出面了,必须得亲自去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