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楼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秦大人,老秦,你先别激动。你说的这个刘长荣,在哪里当差?官居何职?我对朝廷的官员不熟悉,你先跟我说说。”
“此人如今官居太仆寺少卿,又有岳家的助力,以及他恩师……”
“他老丈人是谁?”
“他老丈人是平州知府。关键是他老丈人姓崔,安河崔氏族人。他丈母娘的娘家更不得了,乃是于家,于相那个于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欺我秦家弱小无人,我恨啊!”
秦大人说着说着,又哭嚎起来,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陈观楼陶陶耳朵。
他发现“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不对。
男人哭起来,不比女人差分毫。尤其是这些犯官,哭的时候抑扬顿挫,一边哭一边说,条理清楚得很。不像女人就知道哭,话都说不清楚,告状也告不明白!
“你先别哭。你刚说刘长荣的丈母娘是于相的妹子?”
“好像是堂妹还是什么,总之,他丈母娘也姓于,跟于相一个家族。”
啧!
刘长荣这家伙,不得不说,运道真是不错。
落魄之时,有秦家资助相帮,科举之路走得很顺畅。
有了进士身份后,先是得大佬看中,成为入室子弟。后来又有岳丈家相助。一路走来,都有贵人扶持。
若他家里没出事,恐怕还遇不到这些贵人,人生道路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陈观楼有点不耐烦,提醒道:“老秦,我还是那句话,这里是天牢,不是打行,没有杀手业务提供。”
秦大人嚎啕大哭,“可是,姓刘的不会轻易罢手,他定会害死我满门。最后就会轮到我。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接着一个离世吗?
他有权有势,他想逼死我秦家,都不用亲自动手,自有人替他出头做下这等恶事。唯有杀了他,方能永绝后患。
呜呜……陈狱丞,你行行好,救救我秦家!我死不要紧,可我老婆孩子孙子,何其无辜。我已经付出了两个闺女的代价,姓刘的他凭什么还不肯放过我秦家。
从始至终,我秦家都是受害者,不曾害过任何人。姓刘的凭什么恩将仇报!”
陈观楼想了想,安抚道:“这样吧,你家的事,我会找人打听一二。你家的消息未必准确,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绝对不是误会,肯定是姓刘的干的。否则,我大闺女怎会被婆家人逼死。纵然我秦家倒霉落魄,也不该牵扯已经出嫁的闺女。”
秦大人坚持己见,已经认定了刘长荣是凶手。
“言之有理!但是,我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总之,你等我消息。还有,我暂时不收你银子,但是事后你要补给我。天牢规矩,收钱办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观楼先将规矩讲清楚,以免将来扯皮。
他出了甲字号大牢,叫来卢大头,“你去打听打听秦家的事情,尤其是他那个已经出嫁的大闺女,究竟什么情况。听说是被婆家逼死的。”
至于秦大人的案子,究竟是不是姓刘的精准挖坑算计,这事卢大头打听不到。卢大头只能打听街面上三教九流的消息。官场上的消息,还得他亲自出面。
他先是翻看了秦大人的卷宗,涉及到贪污腐化,玩忽职守,里面水深。而且秦大人的案子,牵连的人还不少。此案还在调查中,还没结案。
之后,他去了刑部,找孙道宁喝茶唠嗑。
官场上的事,尤其是这帮犯官私下里的勾当,背后具体牵扯到哪些人,没有人比孙道宁更清楚。
孙道宁能坐稳刑部尚书一职,其中最关键一点,他从不主动将案件扩大化。
不像锦衣卫,芝麻大的案子恨不得办成西瓜那么大。
孙道宁则不一样,西瓜就是西瓜,芝麻就是芝麻。很多时候,他都会高抬贵手。官员们一看,咦,姓孙的挺上道。换个人当刑部尚书,绝对不可能比姓孙的干的更好。
秦大人这桩案子,别人或许不清楚内情,孙道宁没道理不清楚。就看涉案人员,有的还在外面潇洒,仅仅只是停职而已,就知这里头有猫腻。
他拿着卷宗找上门。
孙道宁一见状,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一脸不爽的样子。
“这份卷宗你拿来做甚?不在天牢当差,跑到刑部,你很闲吗?”
陈观楼笑呵呵的,“老孙,我闲不闲,还不是你说了算。这个人,在天牢里面叫冤。说是有人陷害他,还要灭他满门。天天鬼吼鬼叫,甲字号大牢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我寻思着,这事必须从源头解决。所以,特意来刑部请教你。你给我说说,他的案子到底是什么回事。”
孙道宁板着脸,不怒自威,“还能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子。你是天牢狱丞,不要一有犯人叫冤,你就上心。那帮犯官最会胡说八道蒙蔽人心,你千万不要上当。”
“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连陷害他的人,他都一清二楚。双方之间的恩怨,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编瞎话都编不出这么完整的故事,充满了生活的无奈感。老孙,你就别藏着掖着,姓秦的案子背后是不是真有名堂?”
孙道宁略显烦躁,揉了揉眉心,“就算知道了真相,你又能做什么。莫非还能帮他翻案不成。”
“我可不会帮人翻案。就想知道一个真相。老孙,你说说呗。反正这会你也不忙。”
孙道宁狐疑地盯着他看,“仅仅只是好奇?”
陈观楼连连点头,显得特别真诚。
孙道宁喝了一口茶,“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
“诶,你放心,听过我就忘。”他还特意将蒋椅子往前移了移,距离近一点,听得更清楚。
瞧着对方一副好奇八卦的样子,孙道宁气不打一处来。
他耐着性子,缓缓说道:“姓秦的的确得罪了人,被人挖坑埋了。但是,我们办案讲究证据。证据完整,纵然明知他是被人陷害的,这案子也要办下去。不仅要办,还要办扎实了。你懂吗?”
“我懂!”
陈观楼是真的懂。
当官的屁股都不干净。
刘长荣为啥能精准挖坑陷害,自然是因为秦大人本身也不干净,对方才有机会下手算计,一算一个准。案子没得翻,这是事实!
但,不能牵连无辜,更不能恩将仇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