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河的水,足足红了三天才慢慢褪去血色。
两岸的焦土上,插满了一面面残破的“明”字旗和“汉”字王旗,在带着丝丝寒意的风中猎猎作响。无数被焚毁的土着营寨只剩下焦黑的木桩,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名为“滦河绞杀战”的残酷。
战争赢了,赢的干净利落。汉王朱高煦亲率铁骑,如同热刀切牛油般,将周边十几个最大的部落联军冲得七零八落,阵斩其大酋长,俘获无算。现在,通往更肥沃内陆的道路已经打开,再也无人敢撅汉王殿下的虎须。
但朱高煦站在刚刚搭建好的、粗糙却威严的王帐前,脸上却没什么太多喜色。
“殿下,战果和损失都清点出来了。”一个穿着染血鸳鸯战袄的将领快步走来,抱拳行礼,声音沙哑却难掩兴奋,“斩首三千七百级,俘获壮丁五千,妇孺万余,牛羊、皮货、粮食堆积如山!咱们发财了!我军战死弟兄二百三十一人,伤四百余……”
朱高煦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死的弟兄,烧了,骨灰坛子给本王收好,将来要带回家乡的。伤的,不惜代价给老子治好!”
“是!”
“那些俘虏……”朱高煦目光投向远处被绳索串连起来、黑压压一片的土着俘虏,眼神冰冷,“壮丁打散,编入‘辅兵营’,给老子开矿、修路、筑城!敢有异动,全队连坐,杀无赦!妇孺……分给有功的将士,或编入民户,教他们种地、说汉话!”
“明白!”
处理完军务,朱高煦转身回到王帐。帐内,几个文官模样的人和几个高级将领早已等候在此,只是气氛远不如外面将士那般兴奋,反而有些凝重。
“都苦着个脸做甚?”朱高煦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抓起桌上的陶碗灌了一大口水,“仗打赢了,地盘抢下来了,该高兴才是!”
一个年纪稍长、穿着皱巴巴文官服的中年人苦笑一声,上前一步,他是原先汉王府的录事参军,叫周文渊,算是这里学问最大的。
“殿下,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啊。”周文渊叹了口气,“眼下咱们控扼之地,东起海岸,西至滦河,南北纵横数百里。听起来偌大疆土,可实际呢?咱们的核心,还是最初登陆的那座‘新乐城’和沿海几个据点。新打下来的这片地,广袤无人烟,遍布密林沼泽,逃散的土着藏匿其间,时有小股人马袭击我运粮队。咱们的人手……太少了啊。”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将领嘟囔道:“怕个鸟!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到他们怕为止!”
“杀杀杀!就知道杀!”周文渊难得地提高了声调,“李千户,你把人都杀光了,谁去种地?谁去挖矿?难道让你我这些厮杀汉去抡锄头吗?殿下!当下第一要务,是‘治’,而非‘战’!必须尽快建立起有效的统治,消化这片土地,方能等待本土支援,图谋将来!”
朱高煦看着两人争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勇猛,但不傻。他知道周文渊说的是正理。
“周先生说的对。”朱高煦一开口,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光靠抢,成不了事。咱们得把这地盘,真正变成咱大明、本王的新封地!得让它能自己转起来,能给咱们生出粮食、金银和兵源!”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所以,从今日起,不再是什么临时军管了。本王决定,正式设立——北美大都护府!”
“本王自领大都护!总揽一切军政大权!”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抱拳:“谨遵王令!”
朱高煦看向周文渊:“周先生,你读书多,脑子活,这长史一职,就由你来当!本王的首席幕僚,政务上的事,你先捋出个头绪来,报于本王决断!”
周文渊身体一颤,眼中闪过激动,深深一揖:“臣,周文渊,领命!必为殿下效死!”
“老李!”朱高煦看向那位嚷嚷着要杀人的千户,“你作战勇猛,都指挥使还是本王兼着,但你做指挥同知,给老子把军伍给管好了!屯田、探索、海岸巡逻,这几摊子事,立刻给本王分出人来专管!”
“殿下放心!谁敢偷懒,末将鞭子抽死他!”李千户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光会抽鞭子不行!”朱高煦笑骂一句,随即神色一肃,“咱们现在不是流寇了,是官府!得有名目!听着——”
“设屯田指挥佥事,专管军屯民屯,老子要明年这时候,粮仓是满的!”
“设探海指挥佥事,给老子造小船,沿着海岸线往南北探!绘制海图!尤其给老子盯紧了南边!老三(朱高燧)那边不知道死活,但更要紧的是,谨防西夷(西班牙人)的红毛船!”
“设拓土指挥佥事,带着精锐小队,配最好的火铳和地图,给本王往西边探!找大山,找大河,找大平原,更要找金矿、银矿!”
一条条命令清晰地下达,一个粗糙但职能明确的殖民统治机器框架,就在这弥漫着血腥气和草木灰味的王帐里,被搭建起来。
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又感觉责任重大。
最后,朱高煦看向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年轻人,他原是王府的护卫百户,心思缜密,下手狠辣。
“张峰!”
“末将在!”年轻人踏前一步。
“给你个最麻烦的差事——抚夷同知。”朱高煦盯着他,“那些俘虏,那些还散落在山林里的部落,都归你管。给本王记住几点:听话的,给糖吃,赐他们汉姓,教他们礼仪,甚至可以给他们个小官做做;怀有二心的,挑拨离间,让他们狗咬狗;敢反抗的……”
朱高煦眼中寒光一闪:“……你知道该怎么做。我要你在一年内,让这片土地上的土人,听到‘张同知’三个字,就腿肚子转筋,但也让归顺咱们的人,能有条活路。”
张峰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末将领命。恩威并施,分而治之,殿下,我懂。”
“好!”朱高煦满意地点点头,“还有,老周……”
周文渊立刻躬身:“臣在。”
“你兼任移民招抚使。下一批从大明、日本来的移民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但务必提前准备好安置地、粮食、工具。来了,就是咱们自己人,要让他们安心留下!”
“臣,即刻去办!”
会议结束,众人领命而去,个个步履生风,充满了干劲儿。王帐内只剩下朱高煦一人。
他走到帐门口,望着外面正在忙碌建设的营地,远处是苍茫无边的陌生大陆。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建立统治体系,比打一场胜仗要难得多,也枯燥得多。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雪茄——这是从一个西班牙俘虏那里搞来的新鲜玩意儿——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
“爹,大哥(标)……你们在北平府,看着的是大明的万里江山。”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鹰,望向东方大海的方向,“你们可知,儿臣在这片新大陆,给你们,给大明,打下的这片基业,将来会何等惊人……”
“老三……你等着。等老子在这里扎稳脚跟,练出强兵,攒够金银……到时候,咱们爷俩,再好好‘聊聊’!”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充满了野望和霸气。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跑来:“殿下!港口烽火台传来信号,有船!是咱们的船!从大明来的!”
朱高煦眼睛猛地一亮,将雪茄狠狠摔在地上!
“走!去看看!老家来人了! hopefully, 给咱们送人送粮来了!这北美大都护府,总算能真正转起来了!”
他的大步流星地向港口方向走去,崭新的“大都护”生涯,伴随着第一次与本土的正式贸易和支援,即将轰轰烈烈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