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二年的辽东,深秋已过早地展露出严冬的狰狞。寒风呼啸着掠过刚刚收割完毕、露出黑褐色泥土的广袤田埂,吹打着辽阳城外新设的“抚顺集”棚檐下悬挂的冰凌。集市上,来自关内的布匹、铁器、盐巴与女真人带来的人参、貂皮、东珠正在进行着看似热闹的交易,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如同冻土下的寒流,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亦失哈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氅,站在抚顺集旁新修筑的土堡望楼上,眉头紧锁。他本是海西女真出身,因缘际会入了东厂,深得陛下信任,委以协调、安抚东北女真各部,推进“改土归流”的重任。凭借其身份和带来的丰厚物资,前期工作颇为顺利,像野女真部那样愿意接受招抚、尝试新生活的部落不在少数。一座座堡垒、驿站在规划好的官道沿线建立起来,来自山东、北直的移民在军队保护下开垦着荒地,辽东都指挥使司正在逐步向“辽宁省”过渡。
然而,改革的深入,必然触及旧有势力的根基。并非所有女真人都甘心接受大明律法的管辖和汉人移民的涌入。
“大人,又出事了!”一名东厂番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望楼,脸上带着愤懑与焦虑,“昨日派往苏克素护部劝导农耕的两位汉人农师,被他们扣下了!说是……说是汉人犁地,惊扰了他们部落的‘山神’,破坏了猎场,要拿农师祭神!”
亦失哈的心猛地一沉。苏克素护部,是这一带势力颇大的一个部落,首领名叫乌尔古,素来骁勇彪悍,对明朝的招抚一直阳奉阴违,态度暧昧。扣留农师,这已不是简单的抵触,而是公然的挑衅!所谓的“惊扰山神”,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乌尔古恐惧部落民一旦学会农耕,安定下来,他这位依靠狩猎和劫掠维系权威的首领,将权力不保。更深层的原因,或许还有对亦失哈这样“投靠”明朝的同族人的嫉妒与不满。
“还有,”番子继续禀报,“我们安排在苏克素护部附近新建的垦荒点,昨夜遭到不明身份的马队袭击,刚刚建好的十几间窝棚被烧,储备的粮种和农具被抢掠一空!看守的几名军士一人重伤,其余被打伤驱赶。现场留下了这个——”番子递上一支用鹰羽装饰的箭矢。
亦失哈接过箭矢,眼神冰冷。这是苏克素护部战士惯用的标识。乌尔古这是要撕破脸皮了!他不仅抗拒王化,更开始用暴力手段破坏辽东的开发大计。
“看来,光靠丝绸和肥皂,喂不饱某些人的野心和愚昧。”亦失哈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平日温和形象不符的锐利杀机。陛下将东北重任交给他,绝不容许被这等跳梁小丑破坏。和平招抚的前提,是对方愿意讲道理。若有人执意要撞得头破血流,那大明王师的长枪快刀,绝不吝啬赐教!
他迅速返回堡内衙署,奋笔疾书,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奏报直奔北京。同时,他下令抚顺集及周边所有汉人移民点、垦荒队加强戒备,调派一队精锐明军士兵护卫,并传令给那些已经归附、态度友好的部落,要求他们约束部众,不得与苏克素护部往来,静观事变。
消息传到北京时,太子朱高炽正与兵部、内阁商议国事。看到亦失哈的奏报,朱高炽肥胖的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改革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尤其是在辽东这等原本就统治薄弱、部族林立之地。
“乌尔古……跳出来了也好。”朱高炽放下奏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正好借此机会,让东北诸部都看清楚,顺从王化,则共享太平富贵;逆势而为,阻挠开发,是什么下场!”
他看向兵部尚书金忠:“金卿,辽东现有兵马,足以平定此乱否?”
金忠早已成竹在胸:“回殿下,辽东都司精兵强将,火器充足。且亦失哈大人前期经营得当,人心基础已有。只需派遣一员得力干将,率数千精兵,以雷霆之势击破苏克素护部主力,擒杀首恶乌尔古,则乱事自平!”
“准!”朱高炽点头,“告诉辽东总兵官,放手去干!首要目标,解救被扣农师,歼灭敢于反抗的叛军,擒拿乌尔古!至于善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与处理贵州、蒙古事务时同样的冷光,“依此前例!首恶及其死党,明正典刑,传首各部!其余参与叛乱者,无论轻重,连同其家口,全部登记造册,打入‘罪役营’,待明年开春,舰队抵达,一并流放美洲,交予汉王、赵王处置!”
“殿下圣明!”众臣齐声应和。这套“首恶必诛,从者流徙”的组合拳,如今已成为帝国处理内部顽抗势力的标准流程,高效而冷酷。
风雪中的突击
辽东的雪,说来就来。一夜之间,天地皆白。苏克素护部的寨子依山而建,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寂静,却也带着一丝有恃无恐的意味。乌尔古认为,恶劣的天气和熟悉的地形是他的天然屏障。
但他低估了明军的决心和装备。
在一个风雪稍歇的黎明,数支明军精锐小队,身着白色伪装服,脚踏滑雪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过雪原,渗透到了寨子外围的哨卡。他们手中持有的,正是部分配发给边军精锐的永乐二式燧发步枪。
几声极其轻微而短促的枪声过后,寨门外的哨兵被精准清除。随后,信号火箭升空!
早已在预定位置埋伏好的明军主力,在少量轻型野战炮的掩护下,向寨子发起了迅猛的突击。炮声和永乐二式密集的射击声,瞬间打破了雪原的宁静。
乌尔古的部众虽然悍勇,但他们的弓箭在风雪中威力大减,而明军的火器受天气影响较小。更重要的是,明军战术明确,直扑部落中心,解救被关押的农师,搜索首领乌尔古。
战斗激烈而短暂。部落的勇士们试图依靠房屋和栅栏抵抗,但在明军的手榴弹(震天雷)和精准射击下,抵抗迅速被瓦解。亦失哈亲自带队,他熟悉女真人的语言和习性,一边进攻,一边用女真语高喊:“只诛首恶乌尔古!投降免死!大明皇帝陛下仁德,胁从不问!”
许多本就被乌尔古强行裹挟、对前途感到迷茫的部落民,在明军的强大武力震慑和亦失哈的招降下,纷纷放下了武器。
乌尔古最终在他最大的帐篷里被找到,他试图负隅顽抗,被一名明军神射手用永乐二式一枪击中大腿,倒地就擒。那两位被扣的农师也被安全救出,虽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大碍。
战斗结束后,亦失哈再次展现了其刚柔并济的手段。
首领乌尔古及其十几名核心党羽,被当众斩首,首级装入木笼,由骑兵快马送往辽东各女真部落展示,以儆效尤。
所有参与袭击垦荒点、抵抗明军的苏克素护部青壮及其家眷,共计三百余口,全部被烙上“罪”印,编入“罪役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开春后命运的审判——流放万里之外的美洲。他们的哭嚎和哀求,成为了震慑其他心怀异动者的最强音。
而对于那些投降较早、未参与核心叛乱的普通部落民,亦失哈则给予了安抚。分发粮食、衣物,承诺将他们并入附近的友好部落或新设的屯垦点,给予他们新的生活出路。
同时,亦失哈趁热打铁,在苏克素护部的原址附近,规划建立一个新的集镇,命名为“新安堡”。他召集周边归附部落的首领,当着他们的面宣布:
“大明在此设堡、开市、兴学堂!愿遵王化者,皆可来此交易、学习汉文汉礼,子弟优异者可荐为吏员!朝廷将派遣最好的农师,教大家更先进的耕种技术,让这片黑土地,长出更多的粮食,养活更多的人!”
恩威并施之下,原本一些观望、甚至暗怀抵触的部落,彻底收敛了心思,纷纷表示效忠。他们看清了,与大明朝对抗,只有死路或流放一条路;而顺从,则真的有丝绸、铁器、安稳的生活乃至上升的通道。
风雪过后,辽东的黑土地显得更加苍茫。但在这片土地上,大明帝国用铁与火、律法与秩序,强行铲除了旧时代的顽疾,播下了新时代的种子。亦失哈站在新安堡的规划图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东北的彻底消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相信,在帝国坚定不移的意志下,这片富饶的土地,终将完全融入大明,成为帝国北疆最坚实的屏障和粮仓。而那些被流放者,他们的血肉和汗水,将在另一个大陆,为帝国的扩张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