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王有何事要奏,但讲无妨。”
朱厚照龙威仪仪,眼中闪烁着雀跃。
“众大臣皆言新朝新气象该恩泽百姓,臣弟认为说的很对。”
“恰巧,这些年来藩王出海外封,原本国内属于藩王的封地呢,大多被他们用来同镇国府交换了物资。”
“臣弟觉得,这些地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不妨便作为对百姓的恩泽,以“承包责任制”的形式承包给百姓们耕种。”
“只要交够朝廷的保证了集体的,剩下都是百姓自己的。”
朱厚炜淡笑,讲“承包责任制”简单讲解了一番。
群臣们听着脸色微滞,在极其细微的范围内表达了无比丰富的情感。
作为能读的起书且已经位列朝堂的读书人,谁家里没有一大片的田地,往少了说几十上百亩,往多了说那都是上万上十万亩的良田啊。
这些天,靠他们自家那点人种的起嘛,可不就得靠佃农帮他们种嘛。
镇国府现在下面的土地有多少他们具体数目并不知,但想想那些个出海了的王爷就能知道,这是一笔多么恐怖的田亩数目。
且这些王爷手中的地,肥沃度绝对不差!
若是将这些土地真如蔚王所言那般近乎白给一般的“承包”给普通老百姓,他们的利益将会受到的冲击简直无法想象。
这跟直接挖他们的根有什么区别。
“对了陛下,在镇国府派人清查外封诸王土地的时候,有人发现有些地方的田亩跟鱼鳞图册对不上。”
“臣弟怀疑有人欺上,藏地不报,所以让清查的人员们也暗中查了查各地耕地同鱼鳞图册所记载耕地之间的区别。”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臣弟认为此政为我朝利民福泽第一政。”
朱厚炜在笑,群臣的心却一步步在沉入谷底。
原以为朱厚炜这一开口只是正式将矛头对向了他们的核心根本所在。
没想到朱厚炜直接更进一步,近乎是掀桌子一般的直指更深一层!
“历经战乱再开大统的洪武年间,我大明核定的田亩数是八百多万顷,但在弘治十年左右时的记载,却不过四百多万顷,堪堪洪武朝地一半。”
“即便是后面再经历这数十年发展,我镇国府于辽东、交趾、西南、西北、大漠等地开拓沃土,其耕地面积也还不足洪武年间之数。”
“诸公,本王其实挺好奇这些年我们大明的土地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镇国府十数年开拓的在册耕地,也是以数十万顷计,洪武年至今百来载,诸公皆言虽有动荡但大致国泰明安。”
“国泰民安,就是耕地这近乎立身之本的核心减少过半吗?”
朱厚炜的笑温和如刀,将十数年前两兄弟私下探讨的大明核心问题之一正式在这新朝搬到明面。
“此事,得查,而且得坚决彻查。”
“这不仅仅是在占大明便宜,而是在吸血想致大明于死地!”
朱厚炜话锋一转,言辞开始变得犀利,攻击性满满。
“蔚,蔚王殿下,我朝善待读书人,昔年太祖皇帝曾立下规矩,读书人可以一定程度减免税......”
一名翰林犹豫着拱手,咬牙开口道。
“读书人免税?本王怎么记得是有取得一定功名的读书人可以在一定范畴内减免税赋?”
“而且这免税是需要申请且仅限于家庭贫困者的,不同地区依据不同情况减免的额度也会有所差异。”
“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将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朱厚炜眉梢一挑,冷笑道。
“太祖皇帝当时推出对读书人的种种优待是因为国朝初定,希望给予学子们优待让我大明可以迅速恢复生机。”
“怎么传着传着,一代代过去这优惠力度越来越大,以至于不算历代新开垦之耕地原先所有的
八百万顷都被‘优待’去了一大半?!”
这个“被”字,朱厚炜近乎是咬着牙说的。
“你觉得,这是应该的?”
“以天下一半的土地供养数十上百万的读书人,甚至这土地大部分都还集中在更少的一部分人手中?”
“居心何为,天下到底是大明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还是谁之天下!”
朱厚炜火力全开,近乎是飞龙骑脸一般对着整个朝堂乃至整个仕林在开大。
“诸位大人,谁来给本王解答一下这个问题?”
朱厚炜冷笑一声,眼中的冷漠让人心生寒。
镇国府发育十几二十载,政、商、军乃至民心上多管齐下,到了如今他跟朱厚照皆处壮年,也真正掌权。
是时候图穷匕见了。
“诸卿,谁来为蔚王解惑?”
朱厚照看着极少“火力全开”展威的朱厚炜不由咋舌,难得没有选择亲自撸袖子当“主角”而是从旁为朱厚炜掠阵。
“厚炜这气魄好啊,要是一直能这样朕就可以放心把朝堂交给他了。”
“陛下。”
刘建沉默许久终是站了出来。
“若如蔚王殿下所言,田亩之事朝廷确实缺乏考察,但此事涉及过深,若是枉动恐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动荡,会伤......”
“伤什么?”
朱厚炜不等其说完直接开问。
谢迁叹息一声拱手站出:“陛下,殿下,此事恐伤国本。”
看朱厚照、朱厚炜这般态势,刘建、谢迁等老臣很清楚镇国府在这件事上肯定是已经有了很深的调查。
但问题就在于,朝堂上乃至于他们本人,都是这“功名优待”的实际受益者。
在这朝堂上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谁家没吃过这些好处。
若是没这些好处,就光靠当初大明那点死工资,别说体面,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且华夏人对土地的感情有多重,对土地的重视程度有多高,其实是有目共睹。
发达了不搞地,在这个文明内简直就是脑子有毛病。
土地才是最保值的不动产。
只要家里有地,能保住地,一切问题都不算问题,根基就还在。
所以真要按死标准算,朝堂上这些文官基本全都得拉去砍头砍上百八十遍。
当然,邓艾这种怪胎可能例外。
“国本?”
朱厚照眉梢一挑,都不待朱厚炜开口便抢先一步问道。
“那依谢卿的看法,何为国本?”
“是那几十万、百来万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是天下从事生产辛辛苦苦一年给大明提供各种税务结果自己一家却难闻一点荤腥的老百姓是国本?”
“谢卿,你不觉得有点......”
“本末倒置了吗?”
朱厚照的话很轻,却砸的谢迁无比难堪。
不仅是谢迁,全朝堂上下近乎没有一人能够保持不变的平静面容。
这是打整体文人的脸,这是对他们的社会地位的绝对质疑。
不,不是质疑!
是在否定他们的社会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