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第七日。
玄玉台面已不知修复过多少次，每一次修复后不久，又会被新的战斗痕迹撕裂。这七日来，扶摇天域近千名天骄在此交手，有人一战成名，有人黯然离场，有人重伤濒死，有人道心破碎。
但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人身上。
聂政。
自那日越阶击败赤灵后，他又连续出战五场。对手一个比一个强——玄月宗的“月华剑体”、万兽宗的“蛮王传人”、天机宗的“算尽天机”……每一个都是地仙境中的佼佼者，每一个都带着必杀之心登台。
而聂政，始终只有一剑。
他的伤势一日重过一日。右臂的焦黑虽在华佗的治疗下渐渐复原，但内里的道伤却层层叠加。每一次催动“白虹贯日”，都是在燃烧本就所剩不多的精血与寿元。
但他还是赢了。
五战全胜，剑下未杀一人，却让五个对手皆在认输后心神恍惚，至少需要闭关三年才能重固道心。
此刻，他站在擂台边缘，等待最后的决战。
布衣已换过三次，但新的那件依旧普通。剑还是那柄黑铁长剑，剑身多了几道细微裂痕，是昨日硬撼天机宗“周天演算盘”时留下的。他闭目调息，面色苍白如纸，唯有按剑的手指，稳得如同扎根山岩的古松。
“他的杀意……又凝练了。”高台上，李靖沉声道。
贾诩点头：“前日战玄月宗时，他的杀意还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昨日战天机宗，已能收束七分。今日……几乎感应不到了。”
不是消失。
是凝练到了极致，凝练到连天地灵气都本能地绕开他身周三尺，凝练到连阳光照在他身上，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寒意吞噬。
这不是修为的提升。
这是“道”的蜕变。
“决赛对手出来了。”管仲低声道。
演武场另一端，琉光仙朝席位。
天璇仙子缓缓起身，却没有登台。她转身，对身后阴影处微微躬身：“云师兄，该你了。”
阴影中，走出一人。
那人身形修长，身着月白星辰袍，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星空。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星辰运转的轨迹上，周身没有半分气势外泄，却让整个演武场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琉光仙朝，云珩。”他声音温和，向擂台走去。
观礼席瞬间哗然。
“云珩？！他不是三百年前就闭死关，冲击真仙境了吗？”
“据说他当年横扫琉光仙朝同代无敌手，连天璇仙子都曾败在他剑下！”
“他怎么来了？而且还只是地仙巅峰……难道冲击真仙失败了？”
议论声中，云珩已踏上擂台。
他与聂政相对而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对视。
半晌，云珩开口：“你的剑，很纯粹。”
聂政：“你也不错。”
“可惜。”云珩轻叹，“你若在巅峰状态，此战当为百年盛事。如今……你还有几成战力？”
“够用。”
云珩笑了：“好。那便让我看看，你这够用的剑，能斩开几重天。”
管仲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地仙天骄榜，魁首决战——”
“开始！”
决战开始前一刻，宸乾宫密室。
嬴幽盘膝而坐，心神沉入体内深处。
那是一片混沌虚空，金色文字浮现：
【当前声望值：四十三万五千点】
【功勋值：三百二十七万点】
【提示：宿主声望值突破百万时，曾触发“声望成就奖励”，获得一次“随机抽奖”机会，尚未使用】
四十三万声望，是这七日擂台赛带来的新增。大夏将士的英勇、聂政的越阶连胜、苏张二君的纵横捭阖……这一切都在扶摇天域流传，让大夏之名渐起。
但还不够。
嬴幽很清楚，擂台赛只是拖延时间的策略。真正决定大夏命运的，是实力，是底蕴，是……退路。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
“是，使用随机抽奖机会。”
识海之内，骤然亮起，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金色光轮。光轮分七格，每一格都有一幅模糊的建筑虚影流转——有通天巨塔，有浮空仙城，有地脉枢纽，有……
光轮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嬴幽心神凝聚，静静等待。他并不指望能抽到逆天之物，系统一直遵循着某种平衡法则——付出越多，收获越大。这次抽奖是“声望成就”的附赠，大概率只会是辅助性建筑。
但，哪怕只是辅助，只要能解当下之困……
光轮渐渐慢下。
指针划过“浮空仙城”，划过“地脉枢纽”，划过“时光秘境”……最终，停在一卷看似最古朴的兽皮图纸上。
图纸展开，上面绘制的不是建筑，而是无数复杂到极致的空间符文，以及一条贯穿虚空的……通道。
【叮！恭喜宿主获得：跨界传送阵建造图纸（初级）】
【品阶：特殊·战略级】
【简介：来自某失落文明的遗产，记录了建造“跨界传送阵”的核心技术。此阵可在设定坐标后，进行超远距离精锐传送，最大传送距离视阵法等级与核心宝物而定。】
【限制：1.需消耗海量空间属性材料；2.需至少一件“空间类先天宝物”作为阵眼核心；3.每次启动消耗巨大，仅适合小规模精锐传送；4.传送坐标需预先锚定】
【注：此图纸仅为“初级”，可传送距离上限为“一方界域”。完整版图纸需宿主境界达到“大罗金仙”后，解锁系统更高权限方可获取】
嬴幽猛地睁开眼。
密室中，他手中已多了一卷兽皮。兽皮触感温润，不知是何等异兽的皮所制，上面的符文流淌着银白色的空间光泽，只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那是空间法则过于密集带来的本能排斥。
跨界传送阵！
不是凡界内的传送，而是跨越仙域界限的传送！
有了此物，大夏便有了真正的退路。再不济，也能将核心人杰、重要资源、文明火种传送到安全之地。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穿透密室墙壁，望向擂台方向。
有了传送阵，大夏的兵锋，便不再受地域限制！
“欧冶子、公输班……”嬴幽低语，眼中燃起炽烈的光芒，“此物，来得正是时候。”
擂台上，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云珩没有动用飞剑，没有施展神通，他只是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这一点，仿佛点在了星空的心脏上。
嗡——
整个擂台的空间开始扭曲、拉伸、折叠。玄玉台面消失，防护光幕消失，连演武场、阳城、乃至整个大夏仙域都仿佛褪去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浩瀚星空。
星辰如沙，银河如练。
聂政站在星空中，脚下是虚无，头顶是深渊。前后左右上下，皆是旋转的星辰，每一颗都在按照某种玄奥轨迹运转，散发着迷幻的光晕。
“星斗幻阵。”云珩的声音从星空深处传来，缥缈不定，“此阵无杀伐之威，唯困、迷、惑三字。你若能破阵而出，便算我输。”
聂政闭目。
视觉无用——星光迷眼。
听觉无用——星轨运行的声音混乱神识。
嗅觉、味觉、触觉……五感皆被幻阵扭曲，连时间与空间的感知都开始错乱。他仿佛置身于万花筒中，每一个瞬间都在经历千百种幻象轮回。
这是最克制刺客的阵法。
刺客需要精准，需要时机，需要一击必杀。而幻阵让你找不到目标，抓不住时机，甚至连“杀”的念头都会被星光温柔地消融。
观礼席上，各宗长老神色凝重。
“云珩的星辰幻法，已入化境。”天璇仙子轻叹，“当年我便是败在此阵之下，闭关三十年才堪破心障。”
“那聂政……怕是要止步于此了。”有长老摇头。
高台上，李靖握紧拳头：“聂政擅攻不擅守，此阵对他极为不利。”
嬴幽却神色平静：“看下去。”
星空中，聂政依旧闭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呼吸渐渐放缓，心跳渐渐微弱，连生命气息都开始若有若无。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星光同化，成为这幻阵的一部分。
云珩的声音再次响起：“放弃吧。你的杀道虽纯，但幻阵之中，无物可杀。时间久了，你的道心会自行溃散。”
聂政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地，将剑横在身前。
右手握剑柄，左手抚剑身。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又像是在祭奠逝去的亡魂。
然后，他睁眼。
那双眼中，没有星光，没有幻象，甚至没有焦距。有的，只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绝对的——
“空”。
不是空虚的空，是“万法皆空”的空，是“杀心即道”的空。
他动了。
一步踏出。
脚下的星辰碎裂，化作齑粉。
第二步。
左侧的银河断流，星光熄灭。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他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有一片星域崩塌。不是用力量轰碎，而是用“杀意”抹除——在绝对的杀面前，连幻象都没有存在的资格。
云珩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波动：“以杀破幻？好胆识！但你可知道，此阵有九重变化，你破的只是第一重！”
星空骤变。
星辰不再温柔，而是化作亿万剑光，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每一道剑光都蕴含着地仙巅峰的全力一击，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聂政依旧闭目。
他只是将剑，缓缓举起。
举过头顶，剑尖向天。
那一瞬，他周身的气息彻底消失了。不是收敛，不是隐藏，而是“无”。无杀意，无剑气，无人气，连“存在”这个概念都仿佛从他身上剥离。
亿万剑光袭来，却在触及他身前三尺时，无声湮灭。
就像雪花落入熔炉，连一丝涟漪都未掀起。
“这是什么道？！”观礼席上，极光剑宗大长老霍然起身，满脸骇然。
凌无尘握剑的手在颤抖：“不是剑道……是‘无道’。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为了‘无’，唯留一剑。这一剑……是‘有’。”
有与无的极致转换。
以“无”身，承万法。
以“有”剑，破万法。
擂台上，聂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
“十步——”
他踏出第六步。
“一杀！”
剑落。
没有剑光，没有剑气，甚至没有剑的轨迹。众人只看到，整片星空幻阵忽然从中裂开一道黑色的细线。细线蔓延，所过之处星辰崩碎、银河断流、空间坍塌。
就像有人用笔，在画卷上划下了一道墨痕。
墨痕过处，画卷撕裂。
咔嚓——！
幻阵破碎。
聂政与云珩重新出现在擂台上，相隔十丈。
聂政胸前，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左肩斜划至右腹，鲜血汩汩涌出。他单膝跪地，以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云珩依旧站立，但左袖被齐肩斩裂，一缕白发从鬓角飘落，缓缓坠地。
他低头，看着那缕白发，沉默良久。
然后拱手：
“我输了。”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好纯粹的杀道……不，是‘无杀之道’。受教了。”
聂政咳出一口血，还礼：
“承让。”
满场寂静。
整整十息，无人出声。
直到管仲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决赛终局——大夏，聂政，胜！”
“魁首已定！”
欢呼声如火山爆发。
大夏军民振臂高呼，声浪震天。这七日来积压的所有紧张、担忧、憋屈，在这一刻尽数宣泄而出。聂政以红尘仙之躯，连战七场地仙天骄，最终登顶魁首——这是大夏飞升仙界后，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扬威”！
各宗观礼席，掌声陆续响起。
无论心中作何想，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维持。更何况，聂政今日展现的“道”，确实震撼了所有人。那已不是技巧或修为的差距，而是“道境”的碾压。
“此子若不夭折，千年内必成太乙。”天机宗银须长老抚须长叹。
“可惜，道伤太重了。”另一名长老摇头，“看他伤势，至少损了五百年根基。能否恢复都是未知数。”
擂台上，聂政已被太医扶起。
嬴幽自高台走下，一步步走向擂台。他身披玄金帝袍，头戴十二旒冠，每一步都踏在天地韵律的节点上，帝威如潮水般弥漫开来，压下了全场的喧哗。
他走到聂政身前，伸手。
一枚龙纹玉瓶出现在掌心。
“此乃‘九窍轮回丹’，可重塑道基，补全本源。”嬴幽的声音传遍全场，“今日赐你，望你早日复原，再为大夏斩敌。”
聂政单膝跪地，双手接过：“谢陛下隆恩！”
嬴幽又转身，从随侍太监托着的玉盘中，取过那柄“飞虹剑”。
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如秋水，剑脊有七彩虹光流转。这是欧冶子以星辰精金混合九种先天材料，耗费七七四十九日锻造的后天至宝，虽未入先天，但已是地仙境能催动的极限。
“此剑，名飞虹。”嬴幽将剑递出，“今日归你。望你持此剑，护大夏，斩诸敌。”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聂政双手接剑，剑入手瞬间，虹光冲天而起，与他的杀意隐隐共鸣。这剑，仿佛本就该属于他。
嬴幽转身，面向全场，声音如洪钟大吕：
“朕宣布——”
“地仙天骄榜，魁首为大夏，聂政！”
“擂台赛至此圆满结束。凡参赛者，无论胜败，皆可凭令牌至礼部领取‘参与奖’。前十名额外赏赐，三日后于乾元大殿颁发。”
声浪再次沸腾。
嬴幽却已转身，在百官簇拥下离开擂台。他的目光，早已不在阳城，不在擂台，不在这些天骄身上。
他手中，那卷跨界传送阵的兽皮图纸，正在袖中微微发烫。
当夜，神器阁地下三层。
这里是欧冶子与公输班专属的炼器工坊，墙壁以玄铁浇铸，地面铺着抗火抗爆的“星辰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神金熔炼后的奇异气味。
此刻，工坊中央的长桌上，摊开着那卷兽皮图纸。
欧冶子与公输班围在桌边，两人都已屏息凝神看了整整一个时辰，额头渗出汗珠。
“妙……妙啊！”欧冶子终于开口，声音激动得发颤，“这空间符文的嵌套方式，完全颠覆了现有的阵法理念！你看这里——以‘虚空石’为基，用‘乾坤玉’刻画主阵纹，再以‘星辰沙’填充节点……这构思，简直天马行空！”
公输班则盯着图纸角落的一行小字：“‘需至少一件空间类先天宝物作为阵眼核心’……陛下，空间类先天宝物，便是整个扶摇天域，恐怕也找不出三件。”
嬴幽坐于主位，神色平静：“无妨。先研究透彻，材料慢慢搜集。此阵非一日可成，但必须即刻开始准备。”
“臣明白。”公输班点头，“不过陛下，这图纸只是‘初级’，最大传送距离仅限‘一方大千界’。而扶摇天域本身，便是由九个大千界拼接而成。若想传送出扶摇天域……”
“朕知道。”嬴幽打断，“所以，我们首先要锚定的坐标，就在扶摇天域内。”
他伸手一点，图纸上方浮现出扶摇天域的立体星图。
星图中，大夏仙域如一颗新生的明珠，镶嵌在东海之畔。而在扶摇天域最西侧，有一片被灰雾笼罩的区域，标注着三个字——
“无归禁地”。
“这是……”欧冶子瞳孔一缩。
“楚剑南当年被追杀时，曾逃入此地。”嬴幽缓缓道，“据他说，无归禁地深处有一处上古遗迹，遗迹中有残缺的‘空间祭坛’。若能以祭坛为坐标，建立传送阵……大夏便有了第一处‘隐秘后方’。”
公输班倒吸一口凉气：“陛下是想……将无归禁地，打造成大夏的退路与兵锋跳板？”
“不止。”嬴幽目光深邃，“你们看这里——”
他又一点，星图上浮现出另外三处坐标。
一处在琉光仙朝边境的“坠星海”，一处在万灵仙朝与苍月仙朝交界的“混乱峡谷”，最后一处……竟然在昊炎仙朝的皇城附近！
“这、这些坐标是……”欧冶子声音发颤。
“是朕这七日，让黑冰台以‘游历’为名，秘密布下的‘空间信标’。”嬴幽平静道，“虽只是最简陋的信标，最多维持三年，但已足够我们建立‘单向接收阵’。”
公输班彻底明白了。
跨界传送阵，可设定坐标传送。而这些坐标……全在敌境腹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未来某一天，大夏的精锐可以无声无息出现在昊炎仙朝皇城，出现在琉光仙朝边境，出现在任何一处预设坐标！
这是真正的战略级利器！
“陛下圣明！”两人齐声躬身，眼中皆是震撼与兴奋。
嬴幽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中的阳城依旧灯火通明，擂台方向的仙光已渐渐熄灭，七日喧嚣终于落幕。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欧冶子。”他背对二人，缓缓开口。
“臣在。”
“朕给你三个月时间，吃透这份图纸。需要什么材料，列出清单，朕让黑冰台全力搜集。”
“是！”
“公输班。”
“臣在。”
“你负责选址与前期建设。记住——此事务必绝密。建造地点……就选在皇宫下方地脉深处。”
“臣遵旨！”
两人领命退下。
工坊中只剩嬴幽一人。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兽皮图纸，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流淌的空间符文。
“沁月……”他轻声低语，“等这座阵建成，朕便有了去道德天宫接你的底气。”
“楚剑南……你的仇，朕也会帮你报。”
“还有大夏——”
他抬起头，眼中帝火燃烧：
“朕会带你，在这仙界，真正站稳脚跟。”
窗外，夜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
那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坠向东海方向。但在坠落的最后一瞬，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下轨迹，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引。
嬴幽眉头微皱。
他感应到，那道流星中，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又浩瀚如星海的气息。
那不是自然流星。
是……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