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堂主此言差矣!”
众人耳根一震,齐齐回首,这才发现松涛台下不知何时伫立着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年约四旬,负手而立,气度沉凝如山,面容却似覆寒霜。他两道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台上诸人,令人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其身旁的老者发须灰白,眉目慈和,此刻正望着柏仁烈,温言道:“云山门与聚义山情同手足,何来上下之分?更遑论附庸之说。若他日吴教主执掌聚义山,我两家联手拱卫沧州,共御外侮,岂非江湖幸事?柏堂主未免太过忧心些。” 言语虽缓,却字字清晰,隐含一股驳斥的意味在其中。
这两人正是云山门此番遣来的强援。
那中年汉子名叫杜原,乃云山门八大次峰的乾峰首座,素来寡言少语,冷面如铁;说话的老者则是巽峰首座苏义,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心机深沉,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
“啊,两位首座,善德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吴善德喜形于色,快步抢上前去,将二人恭请上台,如此谦卑之举,惹得其他几派的人心生不满。
柏仁烈斜睨二人,冷哼一声:“云山门搅扰我聚义山是何居心,我等难以揣测。但贵派昔日所为,江湖同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柏仁烈本事低微,可这双招子,还辨得清是非曲直!”他环视周遭,目光落在身前两个孩子身上,道:“今日出此下策,实乃情非得已。只要吴善德放了司徒老弟,姓柏的立刻放人,绝不伤这两个娃儿半根毫毛!”
“柏堂主也是聚义山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竟以稚子性命相胁,传将出去,只怕有损清誉啊。” 苏义摇头叹息,语带惋惜。
柏仁烈怒哼一声,厉声斥道:“总强过你云山门行事鬼蜮,卑鄙龌龊!”
杜原闻言,脸色骤然铁青,本就冷峻的面容此刻更如凝寒冰,一股无形的凛冽杀气骤然弥漫开来,净德等人顿觉脊背生凉,无不暗自戒备。
苏义却只眯眼一笑,对他的斥骂浑若未闻,脚步不停,径直踱到柏仁烈面前站定。
“柏兄对我云山门怕是有些误会。不过敝派掌门师兄素来宽宏,从不介怀。只盼日后吴教主统领聚义山,两家多多亲近,互信日增,些许误会,自然烟消云散。” 他笑容可掬,话语却如软刀子。
柏仁烈何等刚烈性情,见对方如此厚颜,胸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啐出一口唾沫!
苏义“哎呀”一声,宽袖一拂轻松挡开,故作惊诧:“柏堂主,这是何意?”
柏仁烈白眼一翻,目光越过苏义,钉在其身后不远处的吴善德脸上,喝问道:“姓吴的!这人,你放是不放?” 言语间,全然不将面前的苏义放在眼里。
苏义当众被对方轻慢,脸上那点笑意逐渐冻结,他眼中寒光一闪,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递,竟轻飘飘拍出一掌。
柏仁烈只觉一股阴寒彻骨的无形掌劲直扑面门,他又惊又怒,万没料到对方竟真敢动手,暴喝如雷,骂道:“老匹夫,你敢!” 胸中积压已久的狂怒轰然爆发,周身气势陡涨!
轰!
一股灼热气浪以他为中心,猛然向四周炸开!
苏义那阴柔掌劲尚未及体,便被这炽热洪流生生冲散,心头暗赞一声“好功夫”,目光如电,迅速在柏仁烈身上一掠,紧接着双掌翻飞,又是数道阴寒掌力连环拍出,不仅笼罩柏仁烈,更将那两个孩子也一并卷入掌风之下!
吴善德见苏义出手竟不顾及自己孩子,急声叫道:“苏首座!当心小儿!”
苏义恍若未闻。
柏仁烈怒目圆睁,切齿骂道:“卑鄙!”
此刻,他只需将手中两个孩子向前一推,立时便能以他们为盾,挡下这数道阴寒掌力;或者抽身急退,也可避开,但掌力势必波及身后忠烈堂弟子。可他柏仁烈顶天立地,岂能做那以稚子挡灾的无耻行径?苏义正是算准了他这刚直脾性,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下此毒手,可见其用心险恶!
只听柏仁烈喉间一声低吼,猛地转过身去,背对掌风,腰背一弓,竟是要以自己雄阔的后背硬撼这数掌!
嘭!嘭!嘭!……
沉闷的掌击声接连响起!那几记“推云掌”结结实实印在柏仁烈后心,将他脊背上的衣衫震得寸寸碎裂!
柏仁烈被打得踉跄数步,待掌力消尽,他整个后背赤红如烙铁,几个泛着白霜的掌印深深嵌在皮肉之中,却又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褪、隐没。
苏义眼中精芒大盛,对柏仁烈这手硬功“赤阳神功”佩服不已,暗叹一声“好硬朗的身子骨!”
柏仁烈硬受数掌,胸中怒焰更炽。他双臂一振,将吴善德的一双儿女猛地抛向自己副堂主,厉喝道:“看好他们!”
正待转身与苏义拼命,耳畔忽闻锐风破空,一条青色人影,挟着风雷之势,鬼魅般从他身侧一掠而过。
柏仁烈浓眉倒竖,反手五指如钩,闪电般疾抓而出,却只听“撕拉”一声裂帛脆响,他手中多了一条青布碎片,那青色身影已如大鹏般凌空掠起,那两个尚未落地的孩子也被青影稳稳抄在手中,随即毫不停留,带着两人疾退数丈,瞬间远离了忠烈堂人群。
吴善德方才还在埋怨苏义,此刻见杜原已闪电般将人夺回,登时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堆满笑意,拱手道:“多谢两位首座仗义援手!”
柏仁烈“嘿呀”一声急怒攻心的暴喝,拔足便要追向杜原,就觉肩头一沉,一只大手如铁钳般落下,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他原以为是苏义偷袭,想也不想,左臂屈肘,带着灼热劲风,如铁锥般狠狠撞向身侧那人太阳穴,就听身后传来司徒伯绰的声音,道:“柏堂主,算了。”
柏仁烈那赤红滚烫的铁肘,堪堪停在司徒伯绰左颊半寸之处,炽烈之气灼得司徒伯绰脸颊生疼。
苏义趁机掠回吴善德身侧,皮笑肉不笑地遥遥一揖,道:“多谢柏老弟手下留情。” 那笑容里,讥讽之意却是浓得化不开。
柏仁烈气得须发皆张,狠狠瞪了苏义和杜原一眼,转向司徒伯绰,声音因愤怒而微颤:“司徒盟主,士可杀不可辱!云山门如此霸道欺人,难道我们就这般认了?” 他只盼司徒伯绰能振臂一呼,否则今日这奇耻大辱,聚义山上下如何能咽得下?
远处的成澜沧也按捺不住,想要跳出去痛骂两句,却被岳乘风死死拽住手臂,示意他切莫冲动。恰在此时,松涛台下又传来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由远及近:“善德,善德啊,柏仁烈那杀千刀的强盗,把阿青兄妹俩掳走啦!”
……
吴善德的夫人这时候才哭着喊着奔上山来求救。
她连哭带喊几声,那已安然回到吴善德身边的青年扬声叫道:“娘,我和妹妹都没事。” 随即转向吴善德,恨声道:“爹,姓柏的今日敢闯进家里掳人,明日您若做了盟主,他还不会造反夺位?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
“住口!”
吴善德觑眼一喝,目光冷冷地盯着柏仁烈,心底早已在盘算如何清算这笔账。
那妇人哭嚎着奔上松涛台,一头扎进北玄教人群中,将受惊过度的小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柏仁烈,口中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柏仁烈对她置若罔闻。司徒伯绰正待再劝,山下隐约又传来一片喧嚣的喝骂与兵刃交击之声,吴善德脸色一沉,对手下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飞奔下山,不多时便折返,急报道:“禀教主!是云山门的朋友和……和一群魔教人起了冲突,两边人马正吵嚷着朝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