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嗤笑,四爷道:“他的确是政治机器,只是就算是机器,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
就佟府这大半年来的操作,就算不清楚在行宫那夜,五公主的意外究竟是不是意外,单是瞅着舜安颜的心虚,便就能猜到这意外十有八九并不是意外。
佟国维肯定也一早知道。
以佟国维一向的权衡利弊、杀伐果断,没能第一时间让舜安颜“腿疾复发,不治而亡”,竟拖了大半年。
这是四爷没有想到的。
……
是啊,他的确也有失误的时候。
并且,还是一步错步步错。
佟国维倒是难得跟四爷心有灵犀。
此刻,也是佟府用早膳的时候,但是佟国维却哪儿可能有胃口?摆摆手,叫人把早膳又撤了下去。
“老爷,您好歹吃一口,您等下还要入宫面圣呢。”管家一脸忧虑,小心劝着。
佟国维只是摇头不语,管家无奈,只能打发人把饭菜给撤了下去。
“夫人如何了?”半晌,佟国维问道。
到底是年逾六旬的老人,再加上彻夜未眠,佟国维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沙哑的,人也是岣嵝着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倦意。
“回老爷的话,老夫人她……几次哭晕过去,太医已经在为老夫人医治了,给老夫人煎了安神的药,老夫人却怎么都不肯喝,说是……说是不如随额驸去了算了,”管家压根儿就不敢去看佟国维的脸,垂着眼小声道,“后来还是太医给老夫人扎了针,老夫人才总算睡下。”
“还有大奶奶,这几日本就身子不好,骤然听闻额驸暴毙,大悲之下……昏死了过去,”说到这里,管家顿了顿,再开口,声音更小了,“太医说,大奶奶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佟府的大奶奶是佟国维长子叶克书的夫人,叶克书当年早亡,只留下怀着身孕的大奶奶。
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大奶奶丧夫自是悲痛欲绝,腹中孩子本是保不住的,只是到底是佟府长房的独苗、叶克书的遗腹子,大奶奶为了能给亡夫留下血脉,当年是吃了不少苦的。
自从生下儿子舜安颜之后,大奶奶身子就没再好过,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的病,放在寻常人家,只怕熬不过几年,但好在这是佟家。
说起来,佟国维夫妇对大儿媳妇是真不错,顾惜她的各种不易,什么珍药贵宝都紧着她用,她病弱无力抚养舜安颜,佟老夫人就把舜安颜接到膝下亲自抚养。
要问佟国维夫妇最疼哪个,还真是没有异议,肯定是大孙子舜安颜。
所以虽然长房一早没了叶克书这个顶门户的,但是佟府上下谁敢轻视长房?
其他几房的未来不清楚,但是长房的未来却是能够确定的,佟国维夫妇肯定是不会亏待的,肯定是要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大奶奶这些年来,虽然身子一直不好,但是日子却着实不错,可是自从舜安颜尚五公主之后,大奶奶的心就一直揪着。
万岁爷这一赐婚,他们大房原本稳定的前程,一下子就飘忽了起来,从前只要仰仗着公公婆婆,以后却要仰仗万岁爷甚至是五公主。
这能一样吗?大奶奶能不揪心吗?
到去年年初,舜安颜挨家法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大奶奶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果然,给万岁爷做额驸什么的,就是她儿子倒了八辈子的霉!
儿子被打得一个多月下不来床,大奶奶更是病得几个月下不来床,好不容易大奶奶病才好,然后就等来行宫传来舜安颜差点儿被十四爷打死、断了条腿的消息,大奶奶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一病,可就再没有起色了。
这大半年来,舜安颜说是闭门养病,实则是不肯出门在家躲避。
躲着别人或是戏谑或是轻视的目光,也是躲着旁的。
他心虚得厉害,终日都担惊受怕、噩梦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