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快些吃吧,没得拖得太晚要积食,到时候你胃又不舒坦。”维珍道。
“好。”
眼中的冷凝退却,再接触到维珍的视线,温情又迅速升起,四爷再度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油爆河虾给维珍。
“侧福晋请用。”
侧福晋不大想用,还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到底还是架不住贝勒爷的热情,又吃了不少。
……
四爷觉得维珍吃了太多的苦,其实万岁爷也觉得自己吃了数不清的苦。
小时候被抱出宫避痘,结果还是没避过,到底还是长了天花,差点儿成了顺治皇帝众多早夭的孩子之一。
虽然就此脸上留下了天赐龙纹,好在侥幸熬过了天花,可是转眼就死了皇阿玛,然后没两年又死了额娘。
正所谓“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
得亏他是皇上,要不然就得背上克父克母的恶名了。
那时候他才九岁,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被爹娘呵护疼爱?即便没了爹娘,可到底家中还有叔伯兄弟可以亲近依赖。
叔伯兄弟他也的确有,只是亲近依赖却是不可能的。
纵使血浓于水,可到底还有君臣之别呢,哪儿有万岁爷亲近依赖臣子的道理?
没错,九岁那年,已经是他成为万岁爷的第二年。
当皇帝是怎样一种体验?
对于别的皇帝来说,可能是得偿所愿、是大喜过望甚至是飘飘欲仙。
但是对于九岁、刚刚丧母的玄烨来说,最大的感受是孤独。
折子用不着他批阅,太皇太后跟前朝的明朝暗涌与他无关。
他是穿上了龙袍,是坐在了龙椅上,他这个皇帝好像是山神庙里面的塑像一般,被摆在那里上高高供起,每天接受文武大臣叩拜、山呼万岁,除此之外跟从前还有什么分别?
再没有别的了。
不,还是有的。
做皇子的时候,他还能跟兄弟们一处读书一处练骑射,一起偷偷养从他宫外带进来的兔子,调皮捣蛋有人作伴,被皇阿玛训斥亦有人作伴。
可是成为皇帝之后,他读书是一个人,练骑射也是一个人。
他不能再调皮捣蛋了,偷偷养的兔子被送走了,万岁爷哪儿能成天养兔子玩儿?没得叫人觉得是玩物丧志。
更要紧的是,万岁爷可是万金之躯,哪儿养兔子这样会咬人的玩意儿?
他不肯,那又不是寻常的兔子,那是他一手养大、陪他度过最可怕长痘时光的兔子,他还给他起了名儿呢。
然后苏麻喇姑来了,奉太皇太后之命打了梁九功二十板子,因着他这个奴才没能伺候好万岁爷,竟将万岁爷的万金之躯置于危险境地。
梁九功当时就昏了过去,血流了一地。
他到底还是把兔子交了出去。
兔子没有了,他觉得偌大的宫殿冷清孤独得很,就特别惦记从前跟自己一直偷偷养兔子的兄长,吩咐人把兄长请来。
原想着跟兄长好好儿诉一诉苦,再留兄长陪一陪他,可是待瞧着兄长诚惶诚恐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行礼,他心里的委屈惦记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做皇帝可真没意思。
那个时候,他这样想。
然后很快,他就发现,做皇帝不仅是没有意思,还十分憋屈窝囊。
太皇太后挑中了首辅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他的皇后。
先帝爷当年遗诏同时指派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大臣辅政,也算是是为当年只有八岁、初初登基的小皇帝做了周全打算。
只是四辅臣联合辅政的局面并未维持很久,矛盾和斗争日益公开而激烈起来。
鳌拜本就居功自傲,盛气凌人,只是位在最末,如何能甘心?
但受“顾命”之初,尚能谨慎从事,履行誓词,可不过三年,他便坐不住了,处处越位抓权,逐渐专擅实权。
他是没有造反,但是功高震主、把握朝廷、视皇上为傀儡,而且最要紧的是,他这个“满清第一勇士”是真的有造反的能力。
他的婚事,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定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