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来自神魂，来自经脉，双重的撕裂感几乎要将陆觉的意识碾碎。他紧咬牙关，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体外，是刺骨的寒潭之水；体内，是即将冲垮一切堤坝的白色洪流。
他能感觉到，那道被玄英惊退的苍老声音并未远去，依旧在混沌深处窥伺着，带着一丝嘲弄与不屑。
不能倒下！
陆觉双目赤红，拼尽最后一丝清明，双手在识海中猛然结印。那不是什么高深的法诀，而是自己在一些佛经上看到过的，最基础的佛门镇心印！金色的“卍”字印记在他神魂周围凝结，却在白色真气的冲击下，瞬间布满裂痕，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崩溃！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混沌虚空，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阁下的‘好意’，小爷我心领了！这白色真气，我自有控制之法！慢走，不送！”
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狠劲！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怒意已消，转为一种高高在上的戏谑：“好，好一个有骨气的人族！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哈哈哈哈……希望下次相见，你还不是一具被这力量吞噬的行尸走肉！”
狂笑声回荡着，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它留下的麻烦，却成了悬在陆觉头顶的催命符！
没有了刚才那神秘外部的意志引导，那股纯白真气变得更加蛮横，如脱缰的凶兽，在他体内疯狂冲撞。金色的佛印“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完了……
就在陆觉意识涣散，以为自己将被这股力量彻底撑爆、吞噬殆尽的瞬间——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
狂暴的能量、撕裂的剧痛、冰冷的潭水……一切都消失了。
“这里是……”
陆觉茫然地环顾四周。他正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空间之中。这里空旷、静谧、神圣，与魂树那生机盎然的内景世界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浩瀚、更加古老。
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参天巨树。它通体散发着柔和的莹莹白光，那光芒仿佛就是这片空间的光源，照亮了每一寸虚无。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苍老，却温和，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总算赶上了……”
陆觉心中一凛，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棵巨树的树干之上，无数光点汇聚，缓缓浮现出了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沟壑纵横，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双眸却像星空般深邃，透着慈祥与智慧。
“你是……”陆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中充满了警惕。刚刚才走了一个，难道又来了一个？是突破境界时产生的心魔幻觉吗？
那张苍老的人脸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温和地开口，声音在这片空间中清晰回响：“不必惊慌，年轻人。别人在你体内种下的，是我的一个不成器的树子树孙。”
“它灵智初开，懵懂无知，不懂人情世故，方才对你多有冒犯，还望你莫要与它计较。我……是察觉到它有性命之危，才以大神通之术，自亿万里之外投来一缕意志观之。”
巨树人脸的目光落在陆觉身上，带着一丝赞许。
“人族，欲望之最，心魔之源。你很不错，竟能在那样的诱惑下守住本心，拒绝了它……”
“心魔？”
陆觉的声音嘶哑，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紧盯着那张由光芒构筑的苍老面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你是说，方才那道引诱我臣服、欲吞噬我神魂的声音，便是传说中的……心魔？”
巨树人脸的双眸中透出洞悉一切的智慧，语气平淡，却仿佛在阐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不错，在你们人族的认知中，那便是‘心魔’。我这一缕意志降临时，便察觉到它已离去，遁出了此界。但它留下的气息，绝不寻常。”
树灵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这片白色空间，看到了更遥远的存在。“在诸天万界，心魔是所有修行者的劫数，亦是……突破的契机。但我观你境界不过在真徒境边缘徘徊，如此低微，竟会引来这等只会出现在上界的高阶心魔，委实怪哉。”
它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它就算吞噬了你，所得的成长也极为有限，纯属徒费精力。奇怪，奇怪……”
“原来如此……”陆觉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在突破的关口，自己心中会涌起那股几乎要将理智焚尽的滔天杀意与愤怒，那根本不是源于他自身！
可那东西，究竟是如何寻上自己的？
一瞬间，烂若寺后山那诡异的壁画，那四个红袍蒙面人鞭挞高手的血腥场面，如同烙印般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莫非……是在观摩壁画之时，心神被那邪异的力量钻了空子？
“不过，你能在它的诱惑下守住本心，足见你意志之坚定。”
树灵的声音猛然将陆觉从思索中拉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竟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它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小子，我本意是寻机将你连同我那不成器的树孙一同吞噬，以回收浪费在这边缘荒芜之地的本源。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巨树人脸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古怪的弧度。
“我更欣赏你。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陆觉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刚刚送走一头饿狼，难道又来了一只猛虎？
“不错，一笔交易。”树灵巨大的头颅微微点了点，整个白色空间都随之轻轻震颤。“我可以帮你压制住体内那股狂暴的纯白真气，甚至出手为你修复被它冲撞得千疮百孔的经脉。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陆觉沉声问道，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
他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等存在的许诺，代价也必然惊人。
树灵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神魂，看清他所有的戒备与盘算。它一字一句，声音如洪钟大吕，在这片空间中清晰回荡：
“老夫不贪。其一，今日之事，你不得迁怒于我那懵懂的树孙。”
“其二，将来你若有能力，需在你们这片大陆，为它寻一处灵气充裕、安稳妥当之地，安置于它。”
那张苍老的面容无比郑重，双眸死死锁定陆觉，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仿佛一个不可违逆的约定：
“你可以将它，视作老夫……在此界的一具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