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不是,这一通罚下来,我家余下的家财不足以缴纳罚金。
您老人家家业丰厚,能不能把昨日里我送到你家的那些个礼物还回来。
等我缓过劲来了,再还给你行不行?”
仓欢阿爷方才仓皇四顾了一圈,现在这当口,有那实力助他脱困的,大概只有族长了。
再说,仓欢家也是仓家人,他家要是为奴为婢,仓家整个家族的面上都不会好看,所以他赌的是仓家族长还有那么一丝丝为仓家着想的心思。
“你还敢说。你这么大个人,人脑子长成狗脑子了?不知道现在宫里是王后说了算吗?
你提跟戚夫人的关系干什么?是怕我们仓家毁得不够快吗?
就这点,我没找你算账都不错了,你还敢跟我提要求?”
仓族长一向爱惜财货,一听仓欢阿爷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
仓族长把话说得极重,如果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可在他和他妻儿就要为奴为婢的当口,他哪肯轻易放了这个拿了他好处多年的人离开?
“族长,你真的要不管我一家?别忘了,你是仓家的族长,你有责任护住仓家人!
而且族长这个位置,除了你,我仓家还有好几个德才皆在你之上的人,族长的位置他们也可坐得!”
仓欢阿爷把话说到这份上,几乎等于撕破脸了。他这话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仓家族长的位置,可不简单,相当于乡下的三老,先不说逢年过节时衙署给的那些好处,常年也是不用缴纳徭役赋税的存在,其他明面上的好处更是让人眼珠子能红出血来。
他就不信,眼前这人会不在意那个位置。
自打上头来仓欢家清点家产时,仓族长就把仓欢一家当成了瘟神,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这个蠢货还不要命地贴了上来,他眼珠子一转,便对他说道,
“仓崑,仓慈现在和韩翊都在洛阳城里。现在他俩还在一起,你这时候不去找他们,难道要等到韩翊离开了你才去?”
仓欢阿爷这时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昨儿个他想让仓欢代替仓慈嫁与韩翊,请族长代为周旋的底气无非就是那宅院和田产。
昨日里这些东西还在自己手上时,他家与韩翊家的差距都是天壤之别,现在他家连那点子立身之本都没了,他拿什么去跟韩家扯上关系?
更何况是让人家拿出那样一大笔财货帮自己?
仓家族长一见到仓欢阿爷迟疑的样子,恨不能撕了他喂狗,可这人还活着,张张嘴就能让自己作为族长的威严受到挑战,所以只得耐下十二万分的性子,
“唉呀,我说你,怎么这样不开窍?
韩翊没道理帮你,可仓慈有啊。你想想,她可是敖仓令的遗孤,让她去跟上头诉苦,朝廷看在得人心的份上,也会把这笔罚金减到极致,甚至都不用交的。
你非得要这么意气用事么?”
老实说,仓家族长也不确定他说的管不管用。毕竟仓慈阿爷是前朝的臣,而刘邦是下一个朝代的皇帝,他没有任何义务去抚恤不归自己管的官吏的家属的。
但是,仓欢阿爷就像是糖稀一样粘着他,实在恼人。他要是犯蠢被忍无可忍的仓慈弄死或者出点其他事,正好他去了这祸害。
仓欢阿爷平日里就算不得一个心思多么活络的人,再加上现在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仓家族长是个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这位他指望不上。
不过,仓慈平时处处顾及着亲情,要是自己多与她套套近乎,总还是会有办法的。
趁仓欢阿爷发愣的当口,仓家族长赶紧往家溜去,他在原地想了半天,才骂骂咧咧道,
“都怪仓欢娘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要是不是她当初非得出那么个不给吃不给喝的主意,仓慈又怎么会出走。要是仓慈还在,不用我开口,这当口我遇到这事,韩翊都会主动帮忙的。
如果只是出粮食养活一个人,那本身花不了多少的呀!”
他现在恨不能把仓欢娘狠狠地按在地上揍一顿,只可惜现在那母女俩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好在当时找仓慈前,他给了族长家长工好处,人家把仓慈的新宅地址给了他。
当仓欢阿爷五味杂陈地来到了仓慈的新居前时,一想到她一介孤女,又失了在宫里的依靠,腰板便又挺直了起来,大摇大摆地朝仓慈家内里走去。
一看到仓慈跟前并没有族长家说的韩翊,底气就更足了,
“我说仓慈,你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这样大的宅子,住着空落落的不是个办法,今儿个我和仓欢她娘要搬进来。”
明晃晃地要来抢的意思,仓慈这才算彻底看清了这家人的面目,对他们还怀有人味的最后一点期待也没了。
她不慌,平静地问他,
“还有呢。听少府说你家欠王室的租子什么的,你打算怎么还?
还不上,可是要为奴为婢永世都再难翻身。
我这院落,可挡不住少府的人。”
少府,仓崑还第一次听说,不过想起方才郡守县令那般地恭维讨好,便知道那可是比郡守还要大的官。
还没等他说什么,仓慈的话音又响起来了,
“因为犯事而成为奴婢的,一生都得在主家任劳任怨,婚丧嫁娶一举一动都落不到半点自由,搬不搬进我这宅院,没啥区别。”
绝望,死一般的绝望,在仓欢阿爷的心里升起来,但在仓慈这样一个小女娘面前,他可不愿意低头,
“为奴为婢?那也是王室的奴婢,你不是也出来了么?”
仓慈笑了,“我那是纯良家子进的宫,进去时是自由身,出来时也自由。你们,不一样。
还有,王室的奴婢多了,不一定都在宫里,还有在塞上的,或者是矿井的。”
仓慈很不满,干脆给他普及了一下下。
仓欢阿爷眼神中的绝望更加地浓厚了,他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似的,萎靡了下去,像是那些没有精气神的提线木偶似的,抬腿就要往外走。
“族兄,别介啊。你不是跟族长关系好吗?你为何不找他来解决这事?”
仓慈与仓欢家虽有龃龉,但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又都是族人,她想为他指一条明路。
仓欢阿爷像是丢了魂,一直木然地往外走着。
“如果能想到让族长家出财产把这事平了,欢儿就没事了。
这事,有的是办法。”
仓欢阿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