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穷酸书生见了刘老五,立刻惊喜地迎了上去。
“妹夫,你果然跟着苏太傅回来了。哎呀真是太好了。这么些年,我这心里总惦记着你,实在是对你挂念的紧啊。”
刘老五站在台阶上看着他。
“哦,大舅子心里还会记挂我吗?我以为,你一定早就认为我已经死了。”
“怎么会啊妹夫,这些年,每每遇到从陇州过来的人,都会忍不住跟人家打听苏府的下落。只可惜,一直也没有打听到妹夫的消息。这流放生活颠沛流离,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危啊,如今见你跟着苏太傅平安回京,我打心底里替你高兴啊。”
刘老五道:“你真得如此关心我?”
“那是当然啊。你可是我的家人啊。”
“那,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的女儿,山菊呢?”
那书生笑了笑:“我来啊,正是为了给你交代这件事的。山菊我好好的给你养大了,长得清秀水灵,十分懂事。五年前,被一个来京中经商的商贾之子看上了,二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你不在,便由我这个做舅舅的作主,让她与那公子成亲了。如此,也算是完成了你当年的嘱托啊。山菊如今嫁去了淮州,正过着富足的好日子呢。”
刘老五:“淮州?你说你将山菊好好养大了,嫁去了淮州?”
“对啊,淮州。”
刘老五摇摇头:“可真是够远的。”
书生道:“只要孩子过得好,我们这做长辈的,不也放心嘛。“
刘老五道:“那,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那男子上前两步:“妹夫这是哪里的话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谢不谢的。本就是一家人,我照顾山菊也是应该的。不过,妹夫,其实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看,我这参加科举多年,一直都没能考中。但你是知道我的,我读了一辈子的书,通古博今,满腹经纶,才学过人,我不过是运气不好,才一直郁郁不得志。这苏太傅如今回来了,必是会招募学子和幕僚,你帮我引荐给苏太傅,进苏府做个幕僚,我定是会做得很好。到时候你我二人都在苏府,也好互相照应着。”
刘老五打量着他:“哦,你想进苏府啊。”
“对啊。”书生满脸渴望。
刘老五的眸光,从隐晦变得气愤。
他终于对着书生瞪圆了眸子,里面透着要杀人的怒气:“就你这般假仁假义,六亲不认的东西,也敢想染指苏府?”
那书生脸色一僵。
“妹夫,你,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怎能如此评说我这个大舅子?”
刘老五吼道:“你想要我怎么说你,啊,说是我的大恩人,然后感谢你将我女儿养大成人。当年我离开之前,可是将攒下的所有银两都给了你,我想着,你毕竟是山菊的亲舅舅,将山菊托付给你,你定是能平安抚养山菊长大。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男子双眸一颤。
莫非这刘老五知晓了实情。
不可能,当年他将山菊卖出去,人牙子说了,要送进窑子里去。如今那孩子早不知死在哪个青楼里了。即便没有死在青楼,也是被卖到哪里做下人。姐夫刚刚回京,根本不可能知晓。
他硬着头皮辩驳道:“姐夫,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要你谢我,但你也不能这般诋毁我吧?你这不是无情无义吗?我可是好好地将山菊养大了,好好的给她操办了婚事,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我也不求回报。你这话,不是忘恩负义吗?没有我,这些年谁给你管着山菊?”
刘老五愤慨道:“你说山菊嫁去了哪里?淮州是吧。你怎么不说的更远一些,反正我一时间也查证不了对吧?”
书生梗着脖子道:“就是淮州,淮州商贾之家,她如今可是少夫人,妹夫,你欠我一句感谢!”
“我呸!”
刘老五顺手拿起一旁的木棍,就往他身上砸:“我感谢你个锤子,我打死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那书生不断躲闪。
“妹夫你疯啦,你怎么能对我恩将仇报,我看你才像畜生。啊,打人啦,苏府下人打客人啦。“
这时,山菊从小门内走了出来:“你骂谁呢?”
书生转眸看向山菊。
山菊走下台阶,黑着目光与他对视:“舅舅,真是好久不见啊。”
那书生顿时僵住。
一时间忘了抵抗,被刘老五狠狠在背上抽了一棍子。
“啊—”
山菊上前阻拦住刘老五:“父亲,别在他身上费力气了。这种人,说不定会赖上苏府。”
书生愣愣看着山菊:“不是,丫头?”
山菊目色幽深道:“舅舅果然还没有忘了我。所以,你刚刚说的什么富商家的公子,什么淮州,什么大婚,舅舅是得癔症了吧。”
此时书生终于觉得不对劲。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那我应该在哪里?在青楼,或者在哪个不知名的宅院里做下人?舅舅好狠的心,那年我不过六岁,你便将我发卖,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对你的起我爹对你的嘱托吗?对得起我喊你的一声舅舅吗?
如今你竟还恬不知耻求到我爹的面前来,我看你这么多年郁郁不得志,就是报应。”
书生见自己的恶性暴露,彻底没辙了。
“山菊你听我说,我舅舅当年也是被逼无奈,你表弟他得了重病,需要银子啊。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弟弟病死吧。舅舅原本是想着,暂时用你换点银子,救下你弟弟。
待我有银子了,回头就去将你赎回来。可是,谁知那人牙子那么着急就将你卖掉了。舅舅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舅舅这些年一直都在打听你的下落啊。”
刘老五道:“我看你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仅有的那点墨水只会用来狡辩。山菊从六岁开始颠沛流离,受尽了欺凌,幸而遇到了表姑娘,才在去年得以脱离苦海。十九年啊,整整十九年,我对你的托付,你连一年都没有坚持住。你能想象孩子都受了多少苦吗?”
那书生讪讪:“我,我,可我也心疼啊。”
“你心疼个屁。我告诉你,我们老爷最注重的就是一个人的人品,像你这般见识短浅、冷情冷血、道德败坏之人,休想踏进这苏府半步。亏你还有脸求到我的面前来,文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如今山菊是安然无恙,但凡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书生祈求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冷血冷情,我是爱护山菊的,山菊你忘了吗?你初来舅舅家的时候,舅舅是不是天天给买你爱吃的烧饼。
还给你炖肉吃,这些你都忘了吗?山菊,舅舅真的是无法了,你替舅舅说两句话,求你父亲帮帮我,舅舅只不过就是差一个机会而已啊。舅舅错了,往后舅舅会用余生去补偿你的。”
山菊道:“这两年在夫人身边,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事事皆有因果。机会都是自己为自己争取的。
舅舅可想过,当年你若是履行了父亲对你的托付,将我好好的养大成人。今日你站在这里,爹爹哪有不感恩你的道理。那样,你或许真的有踏进这苏府的机会。
但是,你做了另一种选择。你斩断了我们的亲情。如今,这苏府你是绝无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