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徐谚、孟优二将,率领三千辅兵,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建安县,以建溪和松溪两条河道为主轴,以其河谷平原地区作为主要城区,周围则是丘陵与串珠状的山间盆谷的地形。
而东吴那边,骆统给出的情报,约定的位置,便是沿着松溪向东的一处山水相连的位置。
这次交州军这一路,有两个“关系户”。
一个,是徐庶之子徐谚,另外一个,则是原本在南疆都护府任职的孟优。
徐谚少年心气,想要在战场立功。
孟优则是走关系调到了交州,期望能继续跟着他的大哥孟获。
这次算计东吴,总需要投入一些诱饵。
他们两人,既然费尽力气也要混在军队里面,那就刚好带上一批人,去当这个诱饵。
两人率军,选一处起伏的矮山,埋伏起来,并在山上显眼处,挂起了一面红旗。
那是约定好,楚国这边给东吴的信号。
表明西楚这边的接应部队,已经准备好了,让周鲂放心动手。
“军师说,等下东吴那边,动手之后,我们就在这土山上摇旗呐喊即可,不必率军杀过去。”
“也不知道,东吴那群演戏的人,看到这种情形,会是什么反应。哈哈。”
孟优说完,嘴上叼起一根草,显得很是得意。
徐谚却神情认真,他和父亲徐庶这样的纯粹文臣不同,他在楚国的培养体系下长大,除了读书,也有习武。
年轻人,心高气盛,自诩文武双全,也想要在这乱世,闯出名声。
“可我们若是不动,周围的东吴伏兵,只怕也不会轻易暴露。”
“我们辛苦来此,就这么看一出戏就回去吗?”
“要不找个机会,带着队伍过去射上几箭,假装接应的样子,把东吴的部队给引出来。”
孟优连忙摆手。
“不可,少将军,军师将令,我们只需要在战场露面,只等东吴伏兵出来,我们便即刻后退,万万不可违背军令啊。”
孟优心说你是徐庶的亲儿子,即便是违背军令了,估计也就是一顿板子。
但自己若是违背了军令,搞不好就要军法从事了。
见孟优这么不顶事,徐谚心中无奈,甚至对这个南中降将有了几分鄙夷。
他心想若是换了孟获跟着自己够来,说不定此刻都不需要自己鼓动,后面就会和自己一起冲杀进去。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远处河道边,真的出现了一支车队。
车队之上,满满都是粮袋,押运的部队,也不过三千人马。
其中,还有周鲂的部队。
尤其是周鲂,此刻居然披头散发,骑马走在队伍之中,好像故意在彰显他断发明志一样。
当他看到远处土山上的红旗时,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嘴角露出了笑容。
“西楚的军队,还真就来了啊。”
等东吴的军队走到了土山不远处时,押运粮草的队伍骤然生变。
十几辆堆满粮秣的大车,居然被同时点燃,熊熊烈焰如同愤怒的火龙,瞬间直冲云霄。
将河面、滩涂、甚至两岸的山坡,都映照得一片赤红!
干燥的粟米、麦粒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爆裂脆响。
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无比真实的谷物焦糊香气,随着江风猛地席卷过来,强势地灌入每一个楚军的鼻腔!
“米香?”
“真的是米香味!”
本来楚军接应部队的位置,就距离东吴运粮车队不远,那边点燃了粮车,米香味顺着江风吹了过来。
楚军士兵也好,还是徐谚、孟优也好,都闻到了这个味道。
那诱人的焦糊气息,绝非虚张声势的柴草所能模拟!这是粮草,是军队的命脉!
紧接着,烟雾后方,出现了混乱的喊杀声,兵刃的撞击,以及垂死的惨嚎!
怎么看,都是东吴军队那边真的出现了变故。
“看,是约定时要周鲂升起的赤色旗帜。”
徐谚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周鲂给出的信号。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头顶,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在所有人都在做好准备,周鲂是诈降,要引出东吴伏兵的时候,周鲂忽然真的投降了,他这个在一线的人,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和判断。
“周鲂真降!粮草已焚!破吴大功,就在眼前!”
徐谚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锋在火光映照下划过一道寒芒,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咆哮:“全军听令,随我杀过去,接应东吴起义部队,烧毁敌军粮草!快!”
孟优想要阻拦,可徐谚军令以下,三千楚军将士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不知道上层的具体安排,但是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就是对面的东吴军队,发生内斗,粮车都被烧了。
徐谚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隐蔽的土坡,三千楚军也高声呼喊,就此杀出。
只有孟优心中犹豫,带着自己的几十个亲卫,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东吴鼠辈,徐谚来也!”
徐谚兴致冲冲杀入“混乱”的东吴军队,好像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可就在他的马蹄,踏上松软的河岸时,异变陡生。
这里等待他的人,不仅仅有周鲂,还有步骘之子步协,东吴这边运粮的主将。
“放箭!吹号角!”
一阵箭雨,让西楚军队的冲击停滞片刻。
号角声响起,这是猎物进入走进了圈套后,猎人发出的信号。
吴军身后,忽然出现另一面巨大的“韩”字大旗,而后,“刘”字,“施”字战旗依次竖起。
“杀!”
刚刚还在互相“搏杀”的吴军士兵,此刻调转了方向,在周鲂、步协的带领下,拖住了西楚的军队。
而后,东吴三朝老将韩当,带着东吴少有的骑射部队,绕到了阵地侧翼,给与楚军又一轮箭雨打击。
发现自己中计,方才还气势如虹的楚军前锋,顷刻间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举盾,用圆阵!”
徐谚心中懊悔,发出狂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愤怒而变调。
都说了东吴这边有问题,可他偏偏不听。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他能做的,便是在混乱中守住自己的队伍,等待援军。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的部队就是露头之后,接应周鲂的部队向他靠拢。
核心目的,就是引出东吴的伏兵,然后就可以撤退了。
后面自然有西楚的部队二次埋伏,把东吴的伏兵和诈降的部队一起给端掉。
“咚!咚!咚!”
不等他的阵列完成,东吴的又一批箭矢倾泻而来。
“坚持住,会有援军来的!”
徐谚大声地安慰着麾下将士,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不论怎么说,他把东吴的伏兵引出来了。他爹徐庶早有后手安排,这次突袭的原本目标,就是东吴的伏兵。
所以他现在只需要拖住敌军即可。
“我去找援兵!”
吊在队伍后方,本来就保持警惕的孟优,当场转头就跑。
他可不怕徐庶责怪他卖了徐谚,这种时候,他及时去求援,说不定还有机会救回徐谚的小命。
可孟优跑了一小段距离,就在松溪上游不远处,看到了另外一个战场。
楚军的接应部队,居然已经和东吴的部队交手了。
东吴这边,似乎早有准备。
西楚知道东吴的周鲂是诈降。
而东吴知道西楚看破了周鲂的诈降。
于是,东吴的计划里面,本来就对西楚的应对做出了反应。
若是只看接应埋伏这个方向,徐庶这次,小看了对面的步骘,也没有算清楚自己儿子的冲动个性。
这边,沙摩柯挥舞着自己的铁蒺藜骨朵,把东吴士兵,连人带盾砸飞出去后,连连怒吼,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不仅仅是他,孟获和祝融夫人也在乱军中冲杀,把东吴将士逼退。
但即便如此,东吴将领公孙阳和严圭,率领的五千东吴将士,真就拖住了他们的进军脚步。
开始的时候,公孙阳还想要带着部队发起突袭,直接突袭楚军。
结果和孟获交手几个回合,立刻就败退回来。
但严圭居然领着一队东吴水军,架着小舟,沿着松溪,在河流上,对楚军进行射击骚扰,让楚军不得不举盾列阵,而后组织弓弩手反击。
虽然有信心能击退东吴袭扰部队,但时间上,可真就赶不及前去支援了。
“大哥!前面中计了,徐谚小将军被东吴的人给包围了,快去救援吧!”
孟优快马赶来,对着孟获就喊叫起来。
“什么!”孟获等人听到消息,来不及细问,就想要前去支援,结果刚刚被击退的公孙阳,再次转身杀回,又带着一队人,缠住了孟获。
孟优想要帮忙,结果交手几个回合,反而挨了一刀,仓促退下。
“孟获大王,你且再次拦住敌军,我去接应徐谚小将军。”
情况危急,沙摩柯也没有多说什么,从孟获身后,带着一批部队就冲了出去,前往接应徐谚。
此刻,徐谚已经陷入绝境。
他身边,左右各有两员东吴战将,将他死死缠住。
左面使镔铁长枪的叫做刘俊,身材魁梧,眼神锐利,枪法刁钻。
右面使长刀的将领名叫施绩,神情阴狠,每一次出手,都在封锁徐谚撤退的道路。
显然,这两人联手,就是在不停地消耗徐谚的体力,准备在他没有力气后,再将他拿下。
而披头散发的周鲂,居然带着人扑灭了大火,把当做诱饵的东吴粮车,损失降低到了最小,这种操作,让徐谚的接应举动,更像一个傻子了。
还好,也就在这个时候,上游方向响起了马蹄声,沙摩柯带着援军赶过来了,这也让徐谚看到了一丝希望。
“快,全军随我,一同后撤!”
他高喊一声,推开刘俊的长枪,又虚幻一下,逼退施绩,想要带着自己剩余的一点人马撤出这里,去和沙摩柯的部队汇合。
但就在他放松警惕的这一刹那。
被浓烟笼罩、看似无人的矮坡灌木丛后,一支狼牙箭,如同黑暗中潜伏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射出!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徐谚后心,便传来了钻心的剧痛,让他差点落马。
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咬牙冲了出去。
只是这时,本应该留在他身边的三千楚军,已经不足三百。
“想跑?没门!”
东吴军队包围圈的最外围,韩当带着儿子韩综,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父子在这里,已经斩杀了不知道多少突围而出的西楚将士。
而且,还是好像打猎一样,骑在马上随意射杀的。
此刻,他们二人再次组织起东吴的骑射手,对着突围出来的徐谚人马,进行了一次攒射,又一批西楚将士,就此倒下。
远处的沙摩柯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着急,又见那年轻的韩综,脸上尽是戏谑的表情,好像射杀西楚将士,是个很好玩的游戏一样。
怒火中烧的沙摩柯,大怒之下,拎着铁蒺藜骨朵就直接冲了过去。
东吴这边,几个想要拦住他的将士,几下就被他击倒。
“死!”沙摩柯冲到韩综身前,举起武器就砸。
韩综仅仅接了一招,就受不了沙摩柯的力气,转头就跑。
只有韩当,救子心切,立刻挥舞长刀来战,和沙摩柯杀成一团。
随着沙摩柯带来的五溪蛮营的战士,冲杀进战场,东吴的这条防线,还是被冲开了。
徐谚趁此机会,带着最后的手下,从这个缺口逃了出来。
“走!”沙摩柯看到徐谚之后,几乎再无人可以逃出,也没有继续纠缠,推开韩当就撤。
韩当毕竟上了年纪,和沙摩柯交手了几个回合,体力已经不支,此刻也没有选择追击,而是拿出自己的骑弓,对着沙摩柯就是一箭。
“着!”
弓如霹雳惊弦!
这支箭,化作一道乌光,直飞沙摩柯后背。
眼看这箭就要射入沙摩柯身体,他却忽然趴在了马背上,不仅仅脱开了这箭,居然还伸手将此箭抓住。
电光火石之间,他也拿出弓弦,把这箭反射了回去。
他的目标,不是韩当,而是韩综!
没有一点防备的韩综,呆愣当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支箭飞向自己。
“闪开!”
危机时刻,义无反顾挡在儿子面前的人,只有他的父亲。
韩当大喊一声,推开了韩综,自己却被沙摩柯反射回来的这箭,射穿了脖子。
“父亲!”
韩综见韩当死在自己面前,整个人愣住了,想要去拔出箭矢,却双手颤抖,根本不敢动。
这边的埋伏,东吴靠着周鲂诈降,吃掉了西楚三千交州镇军,这个西楚战斗序列中,属于辅兵的存在。
但,东吴也搭进去了一个韩当。
也不知道他们算是赚了还是赔了。
另外一边。
徐庶和徐晃二人,似乎都没有把这边的埋伏当一回事。
对于徐庶而言,他除了想要反打东吴的埋伏外,他还在打着对面建安城的主意。
在他看来,东吴这边,想要分兵埋伏自己,那么城内的部队,必然会减少。
既然城池空虚,自然是一举攻克城池的机会。
于是,正面战场上,徐晃早就亲自带着大军,对建安城展开了攻势。
“军,军师。”
“诱敌部队,中了埋伏,徐谚将军,身中数箭,命在旦夕。”
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让徐庶心中一颤,手上的将旗,也微微抖动。
但他看了一眼建安城城头,西楚军队爬着云梯和东吴守军胶着,正是激烈之时,他的眼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着军医看护,传令下去,诱敌部队返回后,好好休整,不要影响正面战场。”
徐庶冰冷的传达了军令,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