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斯卡蜜那令人心神不宁的公寓里逃出来后，何诚感觉自己身心俱疲。
那个女人最后看他的眼神，让他到现在都感觉后背发凉。
接下来的几天，鹏城的生活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何诚和沈夜完美地解决了梁堡的委托。
这天上午，沈夜正在酒店房间里泡着功夫茶。
一个通话打了进来。
“委托完成了？”
梁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完成了，老板，报告和酬金都已到账。”
沈夜恭敬地回答。
“客户非常满意。”
“嗯，王涵那边呢？AI技术的合作，还需要多久？”
沈夜和旁边的何诚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了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他露出一副既专业又略带为难的口吻。
“老板，这个王涵，是个硬骨头啊。”
“我们最近倒是跟他交上朋友了，关系处得不错，一些基础的商业合作也已经拿到手了。”
“但是...他那个核心的AI技术，防备心极重。”
“想让他彻底信任我们，把技术交出来，我估计...至少还得三四个月吧。”
“三四个月？”
梁堡似乎对这个时间不太满意。
“没办法啊，老板。”
沈夜开始大倒苦水。
“这家伙性格孤僻，油盐不进。”
“我们现在正在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地用交朋友的方式来软化他。”
“这种事，急不得，一急就容易把事情搞砸。”
梁堡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没事，年底之前看到成果就行。”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嗯。”
梁堡点了点头，挂断了通讯。
沈夜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他兴奋地对着何诚打了个响指。
“搞定！带薪长假申请成功！”
何诚看着他那副财迷的样子，有些无语。
他们在这边的所有开销，包括酒店、交通、交朋友产生的公关费用，全部实报实销。
沈夜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好了，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做？真准备在这儿跟他们玩那套拯救世界的游戏啊？”
“嗯。”
何诚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明确。
“第一，先尽我所能，帮助白云曦的直播事业重新成长起来。”
“第二，跟着璐璐的计划行动，我想帮助她，配合她，提供她需要的所有支持。”
听完何诚这番朴实无华的救世纲领，沈夜彻底无话可说了。
“行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真是没想到，你小子居然真要去拯救世界了。”
他看着何诚那张认真的侧脸，最终还是笑了。
“虽然我觉得这事儿很不切实际，跟我八字不合。但是...”
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带着一丝江湖人的洒脱和义气。
“谁让这个委托可以随便报销费用呢？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你小子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好了。”
就这样，带薪长假的日子，过得既忙碌又充实。
何诚的生活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白天，他是AI白云曦最忠实的粉丝兼经纪人。
他会花大量的时间，和白云曦一起复盘上一场直播的数据。
两人分析观众的喜好，策划下一次直播的内容。
“不行，天使，这个实时弹幕互动生成舞蹈的技术太花哨了，会让你的形象显得很廉价，像个提线木偶。”
“嗯嗯，我也觉得我的舞蹈应该要有我自己的想法才对。”
“还有，天使，新歌的歌词太空洞了，全是希望和梦想，太假了。”
“天使少女的魅力，恰恰在于她真实的脆弱感，歌词要改。”
“宅宅，你都这么说了，那天使我就好好改一改吧！”
他的意见，往往一针见血，但冷静下来后，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宅宅，你比我，更懂天使呢。”
时间到了晚上，何诚会来到璐璐的家。
“咦？这个委托，是帮一个女生查她男朋友是不是gay！”
璐璐晃悠着小腿，坐在她那堪比太空舱的电脑前，一边吃着薯片，一边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让我看看...哦，找到了，这个男生手机相册里，存着好多和其他男生的亲密照片呢，似乎真的是呢！”
“你还真喜欢吃瓜呢...”
“吃瓜也是主交给我的责任嘛~”
说完，她就将这些证据打包，匿名发给了委托人。
何诚看着她这副熟练模样，无奈说道。
“你平时...就一直在做这些事吗？”
他发现，璐璐接的委托，和他平时在侦探所接触的，似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毕竟她做这些完全不要任何报酬。
“对呀。”
璐璐歪了歪头，理所当然地回答。
“主告诉我，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警察叔叔管不过来，那璐璐就来帮帮忙咯。这叫行善积德。”
何诚看着屏幕上那些滚动着的、来自天南海北的求助的留言信息。
有寻找失踪宠物的，有希望惩治校园霸凌者的，还有请求曝光无良商家的...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璐璐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承载着怎样巨大的、想要改变世界的能量。
“那你可还真是幸苦啊...”
“不辛苦的，只要能帮到他人，我就感到很开心！”
“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的...”
“何诚先生能帮到的...我看看...”
璐璐正皱着她那可爱的小眉头，盯着一份新的委托，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何诚先生，那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她招呼道。
何诚凑了过去，屏幕上是一个个匿名的求助弹幕。
弹幕的内容，控诉了一家位于鹏城郊区的化工厂。
老板表面光鲜，背地里却严重压榨一群高龄员工。
强制996、拖欠加班费、工作环境恶劣导致多人患上职业病...
“又是这种黑心老板。”
“何诚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这种案子..我们一般会选择收集证据然后让人告到法院那里，让法律制裁他们。”
何诚的语气很平淡。
这种案子，他在侦探所里见得多了。
“嗯...”
但璐璐的表情却很为难。
“这个委托，璐璐觉得有点棘手。”
“怎么了？”
何诚有些意外，在他看来，以璐璐的技术，收集证据这种事应该不难。
“我感觉这个案子用法律武器不是很好解决...”
何诚拉过一张椅子，在璐璐身边坐下。
“按你的思路，你会怎么处理这个委托？”
“如果是平时的我...”
璐璐立刻切换成网络判官模式，小手在键盘上翻飞，调出了数个窗口。
“我会渗透了这家工厂的内部网络。”
“你看，这是他们近半年的所有考勤记录，强制加班的证据确凿。”
“这是他们的工资表，克扣员工工资的部分我用红色标出来了。”
她自信满满地说道。
“只要我把这些证据，匿名打包发给几家最喜欢搞大新闻的媒体。”
“最后再用我的水军账号矩阵，在网上把黑心工厂这个话题炒上热搜。”
“不出三天，这个老板就会被舆论的口水淹没，他肯定完蛋了！”
她这套行云流水的网络审判流程，充满了正义感。
但是，何诚知道，既然璐璐在担忧，说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然后呢？”
“然后，工厂声名狼藉，订单取消，资金链断裂，最终倒闭。”
“老板或许会受到惩罚，但那些被我拯救的高龄员工，会彻底失去他们赖以为生的饭碗。”
“他们在四十、五十岁的年纪，重新被抛入残酷的劳动力市场。”
璐璐的话，充满了现实的残酷感。
“何诚先生，你觉得我..要怎么办？”
璐璐有些慌了。
“用你的方法可以解决吗？”
“更没用。”
何诚摇了摇头。
“走法律程序，周期漫长，而且同样会把工厂的声誉搞垮。”
“最重要的是，这种小工厂的老板，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把这些被他视为麻烦的举报者，一个个地开除掉。”
“到时候，他们同样是工作和赔偿两空。”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结。
想要惩罚老板，就会毁掉工人的饭碗。
想要保住饭碗，就必须容忍老板的压榨。
“难道...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璐璐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深深的无力感。
她那强大的、在网络世界里无所不能的技术，在如此复杂的现实人性面前，显得苍白而又笨拙。
何诚看着她那副陷入困惑和自责的表情，心中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有。”
“既然光明的手段无法带来完美的结果，那就用黑暗的方式来解决。”
璐璐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何诚。
“我们不审判他，我们给他戴上枷锁。”
何诚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需要的不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坏，而是需要一个能让他怕得发抖、乖乖听话的致命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