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祁夙又恢复了平日从容有礼的样子。
他没在晚上挑灯夜读过了。
早早睡觉,早早起床。
与祁遥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他每日起床后先去给祁遥把脉,然后陪着祁遥吃早膳,再从书房挑几本医书回自己房间看。
看到晌午,有时会是仆从的人送饭过来,有时是祁遥得了新菜式,派人叫他过去一起吃。
祁夙每日就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虽然还是没有太大进展,但他的心满了。
至少不像之前,时时刻刻脑中全是那个充满血腥杀戮的晚上。
……
院外枝头上的积雪消融,点点绿意枝芽悄然冒出了头,随着春日暖阳飘来了淡淡青草香。
祁遥在别院休养了一个冬天,如今已是开春,他必须回到祁家去了。
祁老爷明明没多在意他这个儿子,这些时日却天天派人来催。
不知又要作甚。
动身前,祁遥还得问问祁夙的打算。
他将祁夙叫了过来,与祁夙说了自己即将回去之事。
“所以,你是跟我回去还是待在这。
待在这的话比较轻松安全些,回去会面对各种事情,毕竟我在那边的处境不妙。”
祁夙听了这话想也没想,抬起清澈黑亮的眸子。
“我当然是跟公子回去。”
“你确定了吗?这里其实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确定了。”
祁夙重重点头。
“当初我答应了公子,要陪在公子身边,帮公子检查衣食起居,不让奸人暗害公子,公子对我如此之好,我定要好好报答。”
他这一个多月来长高了些,脸上也多了些肉,小脸红晕可爱。
此刻说这番话,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认真赤诚,充满朝气,任谁看了都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这副模样哪还有初见时的沉闷痛苦,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个充满了少年心气的活泼小孩。
祁遥眉眼弧度柔和几分,“那好吧,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公子,不负公子。”祁夙清澈的眼眸也跟着浮起温润的光泽。
别院其实离祁府也不算太远,郊区与城内的区别。
半日多的路程就可到。
虽已是春意盎然,但六子还是让人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毛绒毯子,生怕祁遥冷到。
祁夙和祁遥一起坐马车。
马车很大,里面还放了几个熏炉1,整个马车里香气四溢,分外暖和。
祁夙人小火气大,被暖得额角细汗直冒,整张脸也闷得红扑扑的,嘴巴还因为太过干燥起了些皮。
反观祁遥,面上和唇还是只有一点淡淡的色彩。
明明手中抱着个汤婆子,穿着厚厚的毛皮大氅,身下也是毛绒毯子,可他还是觉得冷。
祁夙时刻在注意祁遥的面色,见此,心微沉。
他前些时日按祁遥的情况,开了个学过的家族偏方,对调理身体非常有用。
可现在看来,祁遥身体比他想的更虚。
祁夙忍不住问:“公子是还冷吗?”
祁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好,倒是你很热吧,若是觉得热就开会窗吧。”
祁夙忙摇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我一点也不热!”
祁遥知道他这是怕自己吹风冷到,淡笑了声,抬手掀起了帘子一角。
冷风吹入,带来了几分寒意,让祁夙感觉舒服了不少。
但很快他便有些着急的将帘子拉了回去。
祁夙面红耳赤:“公子,我真的不热!我只是有些喜欢出汗而已。”
似乎只要祁遥拉开帘子,他就要开始叫冷了。
祁遥嘴角微抿。
祁夙拧了拧眉,又松开眉头,复又皱起了脸,似乎在纠结什么苦大仇深的问题。
祁遥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祁夙的怪样子有些好笑,但祁夙不说,他也不会主动问。
祁夙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外露。
他敛了敛神色,恢复了那副正襟危坐的乖乖样子。
但片刻,他又有些犹犹豫豫开口:“公子……”
“嗯。”祁遥应了一声,抬眼看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祁夙又摇了摇头。
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的打算有些太过冒犯。
还是算了。
到底身份有别。
祁遥眉目轻挑,也没再说什么。
是人就有好奇心。
祁遥虽然不算是人,但也算是人。
所以他有好奇心。
尤其是对这种欲言又止,说一半却又不说的小孩的心思。
但祁夙说不出口,他也不想刨根问底,惹人厌烦。
所以到底想说什么?
但很快,祁遥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闭目养神起来。
主要是因为这个身体被马车颠簸的实在有些难受。
祁夙见祁遥闭上了眼睛,又开始偷偷打量起祁遥的脸色来了。
还是青白一片,没有血色……看来毒不解,多少补方都没用。
过了会儿。
“公子……?”
祁夙小声唤了句。
祁遥没有回应,只眉间微皱,乌黑浓密的睫羽紧紧垂着,似乎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好。
祁夙抿了抿干涩的唇,压下心底的苦涩,动作极为缓慢的挪动着屁股。
一点点挪到了祁遥周边。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替祁遥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衣服后,才又慢慢挪动屁股回到原位。
祁遥这般好的人,不能死。
幸好当初在他刚识字时,父亲便逼着他背下了祖传医书。有许多方子他不太明白,但至少他背下来了,记得。
总有办法的。
马车就这么摇摇晃晃,到了祁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