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如墨的夜色即将笼罩大地,戚福缓缓地踩在那被雪覆盖的地面上,脚下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雪壳在他的脚下碎裂。他那霜白的须眉在寒风中微微颤动,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戚福停下脚步,仰头凝视着那座巍峨的柴堆。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木柴的纹理,感受着木材的质感和温度。突然间,他猛地转身,积雪在他的脚下发出吱呀的声音,仿佛是在抗议他的突然动作。
他拍了拍身上的棉袍,抖落了一些落在上面的碎雪,扬起的细碎冰晶在空中飞舞,宛如一场小小的雪暴。然后,他用那被风雪侵蚀得有些低哑的嗓音,唤道:“栾卓。”
栾卓听到呼唤,急忙快步走来,腰间的腰刀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走到戚福面前,垂首低声应道,发梢上的薄霜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落。
戚福布满龟裂的右手忽地虚抬半空,他的目光凝视着西北方向,眼神中似乎暗含着一丝锋芒。他缓缓说道:“趁着现在天还未黑,你去取些木柴,带人送往讫寨。”
如今他们寄人篱下,处于他人的庇护之下,该给的好处自然是不能少的。更何况,丁阿牛能够施舍让戚福带人留在这里,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恩情了。
栾卓领命而去,他的背影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上渐行渐远,仿佛与这片银白的世界融为一体。那背影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曲折的暗影,如同一条孤独的蛇,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间缓缓爬行。
而此时,丁阿牛正静静地倚靠在寨门的石柱上,他那粗糙而厚实的手掌正反复揉捏着一个雪球。雪球在他的手中逐渐融化,雪水顺着他的手指流淌而下,仿佛在他的手上缠绕出了一道道冰冷的丝线。
丁阿牛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紧紧地盯着那片苍茫的暮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当那些扛着或抱着东西的身影缓缓地从暮色中走来时,他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原本微驼的脊背瞬间挺直了起来。
他那凹陷的腮帮子因为紧咬牙关而迸出了一根根青筋,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丁阿牛轻声呼唤了一声,声音在这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有些低沉而沙哑。
随着他的呼唤,讫寨中的十多个猎人纷纷提着刀从四面八方围拢到了他的身前。他们的动作迅速而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猎手。这些猎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那些暮色中的人身上,他们警惕地注视着,以为有人要来袭击寨子。
然而,当他们仔细观察那些人时,却发现这些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们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手中的东西也并非武器,而是一些过冬用的木柴罢了。
待人离得更近一些后,丁阿牛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朝着那些人轻轻挥动了一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来者是谁,以及他们正在做什么。只见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扛着或抱着一些木柴,显然是有备而来。
栾卓见状,连忙躬身作揖,其姿态犹如劲松折腰一般,既显得恭敬,又不失风度。他的脸上还洋溢着淡淡的笑意,透露出一种洒脱和自信。
“少爷命我等将这些柴火送来,”栾卓缓声道,“眼下丁寨主的讫寨中妇孺众多,有了这些柴火,也能省去一些麻烦事。”说罢,他用手指轻轻叩了叩肩上扛着的圆木,似乎是在提醒丁阿牛注意这些木柴的质量。
然而,就在丁阿牛准备开口回应时,栾卓却突然压低了嗓音,像是生怕被旁人听到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往后还会有人来给您送的,丁寨主大可放心。”
这句话虽然说得很轻,但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丁阿牛的耳边炸响。他的眼尾猛地泛起了一丝细纹,心中涌起了一股震惊、感激,还有更多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感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阿福兄弟真够热切啊,也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在那边是否都已经安顿好了呢?”丁阿牛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用手指夹住香烟,然后轻轻一弹,将烟灰弹落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阵粗粝的笑声从他那宽阔的胸腔中震荡而出,仿佛能穿透这寒冷的空气。
就在这时,丁阿牛突然扬起手来,连续拍了三下。这三声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响亮,仿佛是某种信号一般。果然,几乎是在他拍完手的瞬间,就有一个人急匆匆地从远处跑了过来。那人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由于麻袋太重,他的步伐显得有些蹒跚。
丁阿牛见状,连忙迎上前去,接过那个人手中的麻袋。他解开袋口的绳子,只见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粟粒。这些粟粒在雪光的映照下,宛如融化的碎金一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丁阿牛随手抓起一把粟粒,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与栾卓道别之前,丁阿牛将这袋粟米递给了他。栾卓接过袋子,只觉得手中一沉,这袋粟米的重量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袋子,只见里面的粟粒堆积如山,估计至少有几十斤重。
栾卓紧紧握住袋子,他能感觉到袋子里的粟米在他的手中微微颤动。这袋粟米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食物,更是一种希望和保障。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有了这些粟米,他们就能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
就在栾卓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雪的尽头忽然传来一声苍鹰的唳叫。那叫声在寂静的雪地上回荡,久久不散。栾卓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只巨大的苍鹰在高空中盘旋。它的身影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矫健。
栾卓深吸一口气,然后领着众人转身往回走去。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手中紧紧握着那袋沉甸甸的粟米,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深沉的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出汁液来。然而,灶火却像一把利刃,无情地撕开了这层黑暗的帷幕,露出了一道猩红的血口。熊熊燃烧的灶火,将周围的空气都烤得扭曲变形,蒸腾的雾气弥漫在土窑之中,宛如一层薄纱,让人视线模糊。
在这片雾气之中,数百双眼睛若隐若现,泛着幽幽的光芒,宛如饿狼一般。这些眼睛的主人,是一群饥肠辘辘的人们,他们围坐在土窑里,眼巴巴地盯着那口正在煮着食物的大锅。
戚福站在锅前,手中的木勺有节奏地搅动着,仿佛在念诵着某种神秘的咒语。每一次搅动,都会带起一股热气,让锅里的食物翻滚得更加剧烈。而随着食物的翻滚,土窑里也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那是人们饥肠辘辘的呜咽声,与干柴爆裂的脆响声交织在一起,在这幽暗的角落里炸响。
老翁蜷缩在角落里,他那干枯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一只豁口的陶碗,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喉头每滚动一次,那凸起的青筋就会像蚯蚓一样在他的脖颈上蠕动,仿佛随时都可能爆裂开来。
妇人则弓着背,她那原本就佝偻的身躯此刻更是紧绷成了一张待发的弓。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那蒙尘的眼珠中,倒映着松鸡金黄的油花在锅中翻腾。
少年则悄悄地偷瞥着盛过饭食的泥地,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猛地扑跪在地,用手指迅速地捻起了半粒沾着土屑的栗米,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的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