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轻轻推开面前的门,在与尤安错身而过时,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道歉,
“对不起。”
声音融入风中,一吹就散了。
大门在身后关闭,她走到床旁,看着曾经那张英朗坚毅的脸此刻已经变得形销骨立,没有说话。
“你来了。”
目光在落在她身上时,深棕色的眼睛才渐渐聚焦,神色是难得的温和,“我还以为你因为之前的事情不愿意见我。”
“我来见你,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并不祈求你的原谅……”
“我会一直恨你。”她毫不客气地往人心上插刀。
“你就是个刽子手。”
塞多利斯静了几秒,旋即微微一笑,“如果真能让你好受一点,那就一直恨吧。”
“我母亲不是说要让你一直辅佐我见证这个国家的强大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想要当甩手掌柜吗?”
“我已经累了,未来的路会有更多人陪你一起走。”
苏莱冷冷道:“你食言了,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不,她会的,因为我已经将这个国家完整地交到了你手上。”
“她不会,你食言了。”苏莱重复道。
“苏莱,我已经完成了和你母亲的约定,可以去找她了。”他轻声道,目光涣散无光。
余光瞥见她脸上晶莹的泪水,塞多利斯微微失笑,“你居然会因为我在哭,别哭了孩子。”
“我没有,不过是被风沙迷了眼。”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苏莱:“你就不怕我拿格里菲斯家的人开刀吗?”
“你不会。”
“我会。”
塞多利斯笑而不语,目光柔和地像是看着一个在她面前撒娇打闹的孩子,然而目光却像在透过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对不起,苏莱。”他轻声道,目光黯淡无神,像是即将西垂的太阳,暮色渐渐笼了上来。
“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这可是我与你母亲唯一的约定啊......”
*
塞多利斯自杀了。
这个被痛苦自责与愧疚折磨了一辈子,被外界称作帝国保护神的男人,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日,一身军装地坐在书房里开枪自杀了。
鲜血溅洒在满墙的徽章上,记录下他荣光的一生。
听说格里菲斯家最小的那位继承人赶回来时,也只来得及参加那个传奇男人的葬礼。
这个季节正是黎光盛放的时候,被风一吹,簌簌从枝头飘落,皑皑白雪,遍地花开。
消息传入神殿时,苏莱正和洛琳在为帝国未来的职位发展绞尽脑汁,消息在耳旁如平地一声雷,让她大脑宕机了几秒。
嗡嗡的响声从耳端传来,连带着洛琳喊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代表皇室参加完葬礼后,苏莱很快又重新投入工作中。
“王夫,陛下已经在书房呆了整整三天了,这样下午身体会吃不消的,您能不能劝劝陛下?”一直跟在苏莱身边的女助手鼓起勇气拦在了洛琳面前,担心自己鲁莽的语言冲撞到对方而不敢抬头。
洛琳脚步停驻,温声应下的同时问了对方的名字,旋即掀起目光看向不远处站立的那道红发身影,眼底意味显而易见。
安崎进屋时,只有窗台亮着微弱的灯,靠倚着床头的身影抬眸望来,一身浅紫的丝绸睡衣,手间捧着一本书。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她问。
“有点睡不着,外面没人了,我来看看你。”
见对方脸色不太正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莱怔了几秒后,
微微失笑道,“是瑞雅和你说的吧,别听她瞎说,我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不想见人而已。”
“嗯,不想见人那就不见了。”
安崎低低应了句,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
苏莱合上书,回头望着窗外高悬的弯月,喊他的名字。
“安崎。”
“你说,人死后,会不会被别人彻底遗忘?”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幽蓝的天幕上飘着几朵浮云,像被徒手扯开的棉絮。
“不会的,”他轻声道,“他会被该记住的人铭刻在心。”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冷血了,连带着以前那些记忆也开始渐渐褪色,变得越来越陌生。”
“你说会不会有有一天,我甚至会不记得自己是谁,我会忘记真正的苏莱,只记得邬兰·阿珈索·里奥这个名字?”
她回头望向他,涟紫色的眼眸闪烁着沉沉的光芒,像是窗外幽静的夜空,黑魆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红发的青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不会的。”
“就算你忘记了这一切,我也会记住,一点点地帮你找回真正的记忆。”
苏莱垂下眼眸,唇角勾起淡淡的苦笑。
“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让自己休息一下吧。”
“或许吧……”
床边的身影看了她几眼,,旋即岔开了话题,“我听其他人说,你最近食欲不振,吃的东西也变少了不少。”
苏莱表情懒散,“最近确实有点吃不下东西,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
安崎静了几秒,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提了嘴:“有让医生来诊断过吗?”
“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苏莱倏忽抬头看向安崎,确认过眼神,他们想到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