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她了吗？”虽然神色凶狠，可屈乔还是努力用平稳的声音问。
“怎么可能！我根本没进灰区！”教授韩已经有了哭音，“我应该是昏迷了，来之前我头疼的很厉害，我猜测是芯片出了问题。”
“你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只是猜测！我在那躺了一下午！没人找出我的病因！”
“睡。”屈乔咬牙，“继续睡！”
“呼，让我平静一下。”教授韩深呼吸，忽然抬手，“药，有没有药？”
“我去拿！”屈乔转身往外走去，开门时迟疑了一下，回头道，“告诉再再，我不会放弃她的。”
“她听得到！”教授韩居然比他还急，“快点！麻醉都行！再拖我就更紧张了，那更睡不了了！”
屈乔甩门而去。
教授韩跌坐在床上，她努力平静着呼吸，忽然左右看了看，从一个女医生的办公桌上找出一个便携镜子，打开，看着镜面上的自己。
镜子里的韩再暖难掩惊慌，却依然挤出了微笑：“韩再暖，别慌，我肯定要回去的。”
灰区里的韩再暖已经慌麻了，她的手还插在神经树里，回头呆呆的看着“屏幕”中的教授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现在盘一下逻辑，已知网红韩不上线，我们无法达成彻底换魂，而现在我和你共存在你的身体里，很大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它在拒绝意识进入，它关闭了入口。”教授韩顿了顿，眉头微蹙，“也就是，昏迷。”
“昏迷的我是不符合手术指征的，我的手术肯定会被延迟，但是，我不确定我的昏迷状态会不会被发现，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自救。”
咱们一个植物人，一个熬夜精英，一个意识体，一个不能动，一个不上线，一个干脆没实体，隔着三个世界，怎么自救啊……韩再暖的心拔凉拔凉的，她已经有些呆滞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教授韩的话听进去。
可她还是应了一声。
教授韩听到了她的回应，立刻继续道：“钱宇灿他们肯定不会贸然给我做手术的，这点我相信他们。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至少把身体还给你，放心，就算把我麻醉了，屈乔也不会让我再用你的身体醒过来的，这点你应该相信他吧。”
“……嗯。”
“你放心，人是没那么容易死的，所以我也不可能就这么死了，我肯定能活着等到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一刻也行，有那一刻我立刻回去，好吗？”
“嗯。”
“你现在还好吗？”
“还行，有点麻。”
“保持注意力，你可不能再失去意识。”
韩再暖还是有些呆滞，她此时要是转动脑子，就只能是在搜罗合适的成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处境，什么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她不敢多想自己在招来教授韩时的情景，那时的豪情壮志对比现在的万念俱灰，简直像个笑话。
她到底还是把自己作死了吧，人怎么可以把自己逼到这种绝境呢，简直任人宰割。最绝望的是，没人要宰割她，她纯自己宰自己。
“韩再暖，在吗？”教授韩没听到回应，不放心的叫了一声。
“……在。”
“好，”教授韩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这笑在此刻显然很不合时宜，所以她立刻解释道，“我想到了一个最坏的情况，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还能有比现在更坏的？而且，都最坏了，您咋还笑得出来。
“最坏情况不是我们换不回来，而是我的身体没了，意识留在你这，然后你的身体你掌控着。”
“……所以？”
“这就意味着，你和屈乔连性生活都不能有了。”
“？？？”神经病啊！韩再暖还真笑出来了，“干嘛，怕你围观啊？”
“诶？你不怕吗？”
“艹，还真怕。”
“哈哈哈！”
屈乔就在教授韩的笑声中推门走了进来，显然房中的氛围让他很是疑惑，可下一秒就更加不满，他递过来一整板安眠药：“吃。”
教授韩接过，笑道：“你是要我跟她同归于尽啊？”
虽然知道她是开玩笑，可屈乔显然没韩再暖那么大的心脏去配合，神色更冷：“洗胃难受的是你。”
“好好好。”教授韩轻叹一声，思索了一下，拿出两颗，接过了屈乔递过来的水，利落的吞了，再次躺下，“那我来了啊，行政韩。”
她闭上眼，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韩再暖站在灰区之中，静静的等着。
没有了身体，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产生让自己这么紧张的激素，或许有些小说中描述的“深入灵魂的恐惧”是真的存在，亦可能是自己的身体依然在对自己的意识产生着作用，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开那些玩笑安慰着自己的时候，教授韩也能感受到这种浑身冰凉僵硬的恐惧？
她不知道，不是因为她不是医学专业，这些问题的答案，医生肯定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只有胡思乱想，能把自己从绝望的泥沼中扯出来。
强压下等待教授韩的焦急，她开始努力转移思绪，教授韩点的炸鸡好像是蒜香味，韩再暖们的口味果然很相像；钱宇灿不知道怎么样了，今天这波过去，自己估计都能成急救室都市传说之一了；屈乔给自己买的车都还没看到，说实话她还很期待来着；如果能醒来，就去看看那个大房子吧，人活着不容易，能享受还是要趁早享受；到时候她就可以养条狗了，养什么呢，最爱的德牧是猛犬办不出狗证，剩下的虽然最喜欢雪橇三傻，但是毛太难打理了，要不还是拉布拉多或者金毛吧，边牧的话，估计会联合屈乔一起驴她……
呼，不行了，教授韩怎么还不来，她不会真的就永远在这里了吧。
这还不如躺在教授韩身体里呢，至少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就算是被人把屎把尿，也好过现在一切都是寂静的，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宛如活埋。
这就是植物人的世界吗？比意识障碍更加可怕的处境，像在最深的深渊中，又像是被放逐到了宇宙中，星空为伴，无声无息。
——那还不如活埋。
至少活埋后很快就会死，可是意识……意识有寿命吗？如果意识能死就好了，如果意识只能随着身体的死亡而消散，那她的身体会是什么情况，如果教授韩回不去，她要带着教授韩过一辈子吗？
如果，如果，如果……
无尽的等待中，灰雾仿佛粘稠了起来，细细密密的裹着韩再暖，冰凉又沉重，从四肢一直裹挟到口鼻，在仿佛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韩再暖仿佛失去了五感，逐渐窒息。
突然，一个声音穿透粘稠的灰雾，扎进了这个绝望的世界。
“嘟！”
这声音听着寻常，却又似曾相识，韩再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震动从神经树传来，她猛地瞪大眼，往远处望去。
一个人影，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虽然还没有成型，但隐约可以看出教授韩板正的身形！
“啊……”韩再暖快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击溃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教授韩却没有理会她，“她”的头型仿佛是仰着的，正望向神经树的上方，半晌，轻叹：“可惜了。”
“啊？”
教授韩看向韩再暖，模糊的面容，清晰的笑意：“我的办法好像又成功了一次……只可惜，两个成功案例，来自两个世界，没法放进论文了。”
“啊！”韩再暖明白过来，“所以有人也在用你那个，灰区抢人的法子？”
“嗯，不过，知道我这个想法的，只有一个人，”教授韩难掩自豪，她走到近前，带着重重灰雾，拥抱了韩再暖，“再见，我要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