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莉娜的体态重新自然起来，不过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需要……”
“问主管的意见？”
我打断莉娜，随后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主管不是很信任你吗？这些年一直让你代管调查部，现在这点小事做不了主？”
莉娜的嘴角往下压了一点：“如果是别人……”
“别人可以，我不行，因为我是‘011’。”
我再次打断莉娜，不等她思考又继续道：“为什么？杨佩宁让你们重点防着我？”
“不是，是……”
“你没收到这个命令，是你、或者你背后的主管不放心，因为你们觉得我不可能加入E.c.S.o——她认识我。”
我第三次打断莉娜，同时眯起眼睛观察着她的表情、以笃定的语气说出她原本想说的话。
单从表面来看，是我从莉娜脸上读出了她的想法，但其实她在表情控制方面做的极好，除了一些极其细微、模糊的情绪流露之外，我几乎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我之所以能说出她的想法，是因为我发现她有意控制表情之后，特意设定了这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其本质都是非此即彼的是非题，听她起个话头判断倾向、再结合现状胡编几句就差不多了。
可惜莉娜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因为我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所以此刻在她的视角看来，就是我读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换句话说，她以为自己的表情控制失败了。
“主管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一个可怕的人。”
莉娜稍稍推高眼镜，蓝灰色眸子里的警惕毫不掩饰：“岳升不是E.c.S.o，主管准备先静观其变，至于你加入E.c.S.o……我要回去请示。”
“那就快去吧。”
我翻手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顺便展示手腕上的倒计时：“我还要去二号基地解决岳升，未必能活着回来，所以你最好抓紧时间。”
“知道了。”
莉娜话音没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的黑暗当中，这种急迫和她先前的冷淡镇定极不相符，也说明她此刻的心态彻底乱了。
“这算是成功了？”
秦玉林又凑过来小声问道：“她急着办你的事，已经被带进了你的节奏，按你的习惯，接下来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
“……没屁放可以不用硬挤。”
我没好气的白了秦玉林一眼：“而且就算我出发之前能搞定这位主管，这趟二号基地也非去不可。”
秦玉林闻言，脸色瞬间就垮了下去：“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非得拽着我啊？而且这趟这么危险，你带肖海去才最稳妥吧？”
“就因为危险，我才不能带他去。”
我耸了耸肩也不否认：“而且就算谈不拢、岳升引爆了炸弹，你也不会因为爆炸和窒息没命——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灵魂被撕裂是什么感觉。”
秦玉林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似乎又想起之前在月表“行走”的经历，脸色也不由得有些发白：“我真的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我一脸了然的点点头：“所以你只能全力帮我，争取把这次风波平息下来。”
“……凭什么？”
秦玉林的嘴唇翻出几颗唾沫星子：“刚才你们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已经离开了‘梦境’，只要我想、就可以自由的去做我自己的事，我凭什么帮你啊？”
“因为我能帮你。”
我不假思索的淡定回道：“你想掌握升维的方法，以另一种形式来躲避【大灾难】——但是据我所知，作为【黑镜】存在基础的集群电荷是二维。”
“……”
秦玉林高高在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不是“幡然醒悟”的那种尴尬，而是一种有苦难言的无从说起。
“我知道你不是搞错了方向，而是被【黑镜】改造之后、才产生了‘改变自身维度’这个想法。”
我直接点破了他的想法，秦玉林又放松的出了口气，因为这话他自己也能说，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总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你都想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秦玉林再次开口，眼神比先前黯淡了不少：“我想过几种办法——利用量子泡沫效应、短暂的撕裂时空结构，或者卡拉比-丘流形之类的四维数学结构……”
“别说那些，我听不懂。”
我摆摆手打断秦玉林，毫不留情的拆穿道：“而且你那些办法都失败了，所以你只能欺骗‘主’、找到1984年第一次‘造神计划’的会议，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灵感。”
“……”
秦玉林的表情再次凝固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我笑了笑也不隐瞒：“其实我怎么知道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升维。”
随后我用五分钟，大概讲了那几次“宇宙之旅”的经历。
我没说和那个神秘男人的对话，因为那跟秦玉林没什么关系，只重点讲了“宇宙之旅”刚开始的时候，我在“不存在的身体”里感知到“不存在的黑点”。
而秦玉林在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张了几次嘴才挤出三个字：“耍我啊？”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说？”
“你没文化，那些科学的事我就不跟你说了，我只告诉你这是一个远超时代的高端前沿科学，结果你给我讲做梦的事？”
秦玉林似乎真的非常无语，话没说完已经篾笑起来：“你还记得在我跳楼的那个‘梦境’里，我用‘梦中梦’耍了你多少次吗？”
“准确来说只有一次，后面的……”
“那不重要！”
秦玉林猛一挥手，情绪也随之激动起来：“重要的是那是个梦！是梦啊！”
“但在通常情况下，人无法梦到自己认知之外的事。”
我淡淡回道，又摆手示意秦玉林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梦中梦’证明‘梦’是可以被操控的，但我不止在‘入梦’的时候做过那个梦，还在现实中也梦到过。”
“但现实那次是在【黑镜】旁边。”
秦玉林迅速抓到了一个“漏洞”：“我能操控梦境，它就不能吗？”
“可是那次做梦的时候，【黑镜】说它无法感知到我的思维。”
“它骗你。”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秦玉林快速回道，停顿半秒又叹了口气：“别怪我多疑，‘梦境被操控’和‘你可能是高维生物’，哪个听起来更可信？”
“……”
我看着秦玉林没说话。
其实在秦玉林问我之前，我没想过自己可能是高维生物，只觉得那个经历可能和“升维”有关。
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在“宇宙之旅”中的感受非常主观，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相信我的直觉。
在这样一件重大、却玄之又玄的事情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极其苍白。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我嘀咕着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够，咱俩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