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念头闪过,但我还没仔细体会,就在激动之前、将那份“激动”强硬的压了下去。
为了防止是主观臆想所造成的“自动脑补”,我专门将大脑放空了几秒、将那团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删除之后,又重新开始了一次回想。
然而这次的结果还是一样。
在我想象出第一根线条之后,它就开始像某种怪异的植物那样,自行生长、攀附、扭结在一起——是的,它并没有“上亿万根”那么多,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根而已。
之所以看起来那样的杂乱无章,是因为它生长、攀附、扭结的规律,完全不符合常规逻辑。
它的一端向上延伸着,却又在某个别扭的节点、突然不像话地向下拧转,如同一条决心自噬的毒蛇、将自身鼓胀的腹部蛮横刺穿。
但更荒诞的是,这叛逃的一端、并未如我期待那样从“底部”破出,而是在其“身体”内部的某处阴影里、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悄悄探头、与另外一个位置精准焊接。
那应该算是焊接吧?至少我能看见一道光滑、完美、令人头皮发麻的环形疤。
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见的,因为按照道理来说,其外部被那些杂乱、扭曲的线条所填补,我是不应该看到里面的。
可是我现在确实看到了,不仅看到、而且还看的非常清楚。
就仿佛它不存在什么“内”和“外”的概念,只是一片自我扭曲、折叠的曲面,在三维的牢笼里徒劳、且永无止尽的扭动着。
它就像是一团凝固的悖论,或是某个顽皮的神明、将世人所习惯的逻辑和道理打成死结。
所以在它往后的余生里,就只能这样拧巴着、禁锢在那个三维的囚笼里——就像被人类造出的克莱因瓶模型一样。
是的,那团看似杂乱无章的扭曲线条,其整体就是一个克莱因瓶的形状。
但不是那个被人类粗浅想象所禁锢的、拙劣的模型,而是一个不该、也不能存在于三维的、真正的克莱因模型。
而我之所以能在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将那根“线条”的每一处走向、转折全部记住,是因为它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熟悉我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熟悉感。
虽然我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来自另一个维度,但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克莱因模型”似的东西。
而且从这次催眠一开始,杨佩宁就不停暗示我、让我寻找【大灾难】的真相,所以我现在看到的这个,应该更偏向于“和【大灾难】有关”。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克莱因模型”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彻底的清醒,所以此刻看到的东西,应该是出于我自己的选择——但那可是杨佩宁啊。
从我“撒谎”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几分钟,就算杨佩宁的反应再迟钝,现在也该察觉到不对了。
更何况杨佩宁的反应并不迟钝,可是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那个缥缈的含混声音都没再出现过。
就像熊孩子突然安静、必定是闯了祸一样,杨佩宁这样的人,在发现情况之后无动于衷,也是相当反常的一个……
“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含混的声音忽然响起,像飘忽的鬼魅一样突然出现。
我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却吃不准他现在是什么态度,只好模棱两可的回道:“我看到了……我不确定我看到了什么……”
“……”
话音落下,那个含混的声音停顿了近两秒,而等它再度响起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迫不及待的兴奋:“你看到什么了?或许我知道那是什么。”
“线条……很多很多的线条……”
我继续“迷迷糊糊”的回道:“它们整齐排列在一起,但是构成的形状却非常凌乱,就像……就像一团没缠成球的毛线,被胡乱的扔在了地上。”
“被扔在地上的毛线……”
含混声音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语气中的兴奋被疑惑渐渐冷却,似乎正在尽力想象、我所描绘的那个东西。
所以我又乐于助人的、继续增加了很多抽象的表达,却唯独没说“克莱因模型”这个标志性的特征。
就像“你画我猜”的游戏一样。
在这种抽象描述层层堆叠的情况下,即便是杨佩宁,也无法还原我所看到的那个画面——除非他之前见过类似的东西。
所以这不是拖延时间、或者转移话题,而是一场针对信息量的测试。
我想知道杨佩宁掌握了多少信息,或者说他对于我的身份、或是【大灾难】了解多少。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表述似乎有点太抽象了,接下来的近十分钟,那个含混的声音都没再出现,甚至连那种行走似的轻微律动都消失了。
要知道我此刻已经彻底清醒,再没了那种持续的节律性刺激,唯一仅剩的、那种被催眠时的恍惚感,也像潮水一样慢慢的退了下去。
周围的黑暗开始消散、光线渐渐地明亮起来。
此时我的注意力还在杨佩宁身上,发现变化之后又怔怔的看了几秒,才突然意识到我正在脱离催眠。
于是我立刻开始调整角度,想在彻底脱离催眠之前,再最后看一眼那个画面——可惜我没有成功。
或许是我的心里,还对杨佩宁有些抗拒,所以脱离催眠的速度,远比陷入催眠要快了许多。
我刚调整了三个、又或是四个角度,周围就已经彻底的明亮起来,不过我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取代黑暗的,是一种稀薄、且朦胧的“雾气”。
它像某种粘稠的光一样,填满我所能看到的每个角落,但在稍远处的“雾气”中,又隐约藏着一些更浓的、或者说更亮的“光雾”。
“找到最亮的那个,那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我忽然想起杨佩宁之前的话,而此刻的场景虽然和先前不太一样,却也透着某种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的问题是,我在这里似乎也待不了太久,所以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头扎进右前方的、一团最近的“光雾”中。
“它不是最亮的,但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我扎进“光雾”之前如此想道,可是在我扎进光雾之后,反而更加的一头雾水。
我看到了林霜,但那好像又不是林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