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我想起那个藏在暗中的东西之后,我就感觉自己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是的,“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又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微妙感觉,因为我的前进没有受到丝毫阻碍,仿佛我只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撞上了一道迎面扑来的微风。
但这里是没有风的,我也没有在“前进”,所以那些看似正常、甚至让我习以为常的体感,在此刻都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诡异。
“现在你看到了吗?”
含混的声音继续响起,语气中的焦急又多暴露了5%左右。
“……没有。”
“看来你还是在担心啊。”
含混的声音叹了口气,焦急也随之变成无奈:“果然还是太早了么?还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后面它还说了很多话,但那似乎是它在自言自语,所以我几乎什么都没听清,只能听到一种类似在耳边揉搓棉花的、“欻欻”的摩擦轻响。
不过我也不在乎它说什么,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骗了那个含混的声音,或者说我骗了杨佩宁。
其实在刚才“好像撞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在某一个瞬间里、隐约看到了那个东西。
如果仅从最直观的视觉判断,它就像是一团造型凌乱、随便缠绕起来的巨大线团。
但那个瞬间真的太短了,估计连十分之一秒都没有,所以我只能确定、那不是我想象中的洪水猛兽。
至于我为什么没告诉杨佩宁,就要从几秒钟前——也可能是更早的时候——开始说起了。
自从陷入杨佩宁的催眠,我就一直处于醉酒似的、浑浑噩噩的状态,虽然中间稍微清醒了几次,但只坚持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新陷入了意识沉沦。
所以我其实不太确定、这次是什么时候恢复理智的,但在看到那团凌乱的线条之后,我忽然清醒的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不需要一直跟杨佩宁说实话。
虽然我很清楚,“患者”要完全信任自己的“医生”、才能尽可能提高“催眠”的效果。
但杨佩宁不是我的医生,我也不是什么患者,接受催眠只是为了找回记忆,而杨佩宁催眠我、只是为了从我这里了解【大灾难】。
在这样一个互相利用的立场下,我们之间即便不算“对手”,也绝对算不上是“队友”。
所以他有他的考量、我有我的想法,这些都是相当正常的。
不过我能想到这些,杨佩宁肯定也能想到,所以他早晚会发现我撒了谎,也就是说我必须尽快把“问题”搞清楚,然后再想办法去应付他。
念头一闪而过,我立刻开始尝试着、回到之前“好像撞到什么东西”的位置上,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
“在某个位置看到了某个东西、想再看到就要重新回到那个位置”,是三维世界所惯用的、一种类似对照试验的行为习惯。
但此刻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似乎不只有三个维度,所以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在我、或者说我的视网膜,处于某个特定位置的时候,那团杂乱的“线条”又出现了。
虽然这次它还是一闪而过,但却比刚才多持续了大概十分之一秒——换句话说,这次的画面总共持续了五分之一秒。
这给我造成了一种类似“视觉暂留”的观感,也就是我能清楚看到那个画面、却无法看清画面中的全部细节。
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看出那个画面和几秒钟前相比、存在着相当明显的几处不同。
首先是那团杂乱线条的造型。
我上次、也就是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它就像一颗无意中掉进煎锅的鸡蛋。
蛋液从破裂的蛋壳中流淌出来,在沸腾的热油中肆意流淌、膨胀……最后连同蛋壳一起,凝固成一个难以描述的奇怪形状。
而这次再看的时候,它的形状明显规整了许多,虽然还是一样的难以描述,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杂乱了。
另外一处不同,体现在那团杂乱“线条”的颜色上。
第一次它只持续了十分之一秒,我根本来不及注意太多,只记得那些线条是一种灰白、或者银白的颜色。
而这次它变成了一种极致的黑色,就像“宇宙之旅”中的十一颗“黑点”、又或是我第一次在水下溶洞见到的【黑境】那种,比黑暗更加黑暗的极致黑色。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隐约生出一些朦胧的思路,不过还没等它们具体起来,就全都被我扫进了垃圾桶。
因为这些变化并不重要、其背后可能隐藏的联系也不重要,至少此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那个画面、或者说那团“线条”所体现出的信息。
那可能是杨佩宁的“目的”,我只有掌握它,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博弈中扳回一城。
想到这,我又开始调整角度和位置,试图再看一眼那个画面,但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几乎把所有角度都试了也没能如愿。
无奈我只能选择依靠记忆,尝试在脑海中,将刚才短暂看到的画面复现出来。
说实话,对于这次“复现”,我并没有什么信心。
毕竟记住“一团杂乱的线条”很容易,但要在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记住上亿根、甚至上万亿根线条的位置和走向,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做到的了。
然而让我诧异的是,“复现”的过程并没有耗费我太多时间,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耗费时间。
当第一根扭曲的线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后,其余线条就像受到某种召唤似的,开始以第一根线条为主体,自动的浮现、攀附、扭结起来。
就像一团野蛮生长的黏菌,按照它自己的逻辑发展、壮大,前后可能连两秒钟都不到,一团巨大的凌乱线条,就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我脑海之中。
但这是不对的,虽然我自认为记忆力还算不错,却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过目不忘。
于是在短暂的诧异过后,我开始仔细观察起那团线条,而当我调整到某个特定的角度之后,忽然又是一层鸡皮疙瘩、没有任何征兆的爬满全身。
我知道我为什么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