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辰伦梳理着脑海中关于明皓天的记忆,试图在纷乱混杂的记忆中搜寻线索,找到中央政权最终崩溃的关键是什么?
只是这些记忆并不多,明皓天并不是亲历者,他所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缺乏关键细节。
表层记忆模糊不清,真正的线索也许藏在明皓天自身推理出的绝望事实上。
吴辰伦想要将这份结论回想起来,然而一旦深入思考,那份明皓天的记忆就会开始大量涌现,那并非单纯的信息流,而是伴随着记忆一同涌来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负担!
理想主义者高洁的愿景与明王残酷现实职责之间的剧烈撕扯!
那份想要改变世界却屡屡碰壁、每一次妥协都如同剜心割肉的痛苦!那份对牺牲者的无尽愧疚与面对冰冷现实时的无力感!
这一切都像无形的巨石,狠狠砸在吴辰伦的意识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给我停下!!”吴辰伦在心中低吼,强行将那股痛苦的洪流压制下去。
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抓住吴辰伦这个身份,相比于明皓天这个身份,更简单、更单纯的身份。
“明皓天......”他心有余悸地默念这个名字,“我应该不是他吧?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所背负的责任,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普通人光是承受这些记忆,恐怕就足以被压垮、陷入绝望了。”
属于明皓天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闪现,曾在梦境世界登临绝顶,俯瞰众生,怀揣终结战争、世界和平的理想,却发现所有改变世界的努力,不过是把众生从一个混乱的深渊,推向另一个名为绝对秩序的冰冷深渊。
回到祟世界,理想主义的火焰未曾熄灭,支撑他建立明国,渴望庇护弱小,构筑理想国度。然而现实的铁壁一次次将他撞得头破血流,迫使他妥协、选择牺牲......
他越是纯粹,对苦难的感知就越敏锐,每一次牺牲他人,都如同自我凌迟,那份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力感,化作内心深沉而绝望的炼狱,时时刻刻灼烤着内心。
“唉......”吴辰伦稍微窥探到记忆的一角,便感到无比的沉重,也自然而然的感到一丝庆幸。
“我只是吴辰伦。一个军人。我不需要面对那些痛苦的抉择。我只需要服从命令,执行任务,做正确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彻底驱逐,走向高楼底层集结的士兵队伍。
激昂的出师讲话开始了。
这是吴辰伦准备过多次的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他高声宣讲着奉献精神,描绘着人类团结必将战胜黑暗的光明未来,肯定着每一位战士的英勇无畏。
他的声音洪亮,表情坚毅,充满了感染力。
随后,他走下台,挨个与即将出征的士兵握手,拍着他们的肩膀,给予简短而有力的鼓励:“活着回来!”
“注意安全!”
“打出我们十四连的威风!”
手掌相握的瞬间,吴辰伦能清晰地感受到年轻士兵掌心粗糙的茧、汗水,甚至能捕捉到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或决绝。
每一次握手,他心头都像被细针刺了一下。他知道,眼前这些鲜活的面孔,其中一部分人,可能永远都无法回来。
并非悲观主义,而是他深刻地知道,地面世界不是什么游乐场、练级场,他们向外开拓的过程,是残酷的战争!而战争是一定会死人的,不过是死多死少的问题而已。
虽然夏国军方的总体推进战略卓有成效,中央高楼的辐射网在稳步扩张,大方向上捷报频传。
但大战略的胜利,永远建立在无数局部战场残酷的牺牲之上。每一寸新占领的土地,都浸透着士兵的鲜血。
不是亲历者,很难真正理解士兵们踏上征程时的心情。这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
他们今天拼死完成任务,或许只是在上级的战报上添了一行冰冷的文字——“成功建立据点x,坐标(Y,Z)!”
这份战报会层层上报,最终可能只是汇总到现实世界政府某份宏观报告中的一个微小增量。
对于高层而言,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数据。
然而,对于吴辰伦和他面前的士兵们而言,这份可喜的数据背后,是朝夕相处的战友化作冰冷的尸体。
而更残酷的是,为了维持这份胜利的数据,为了不拖累总体推进的大目标,他们必须不断地、义无反顾地投入下一场战斗,继续奉献鲜血和生命。
士兵不是冰冷的机器,他们也会恐惧。但战争需要燃料,便只能将他们逼成冰冷的机器,用纪律、荣誉和集体意志,压榨出他们不畏死亡的勇气。
吴辰伦握紧了拳头,他不再是那个冲锋在最前线的普通士兵了。
他爬到了连长的位置。这意味着他拥有了相对安全的指挥权,生命有了更大的保障。
人人渴望建功立业......最大的红利或许就在于此。
没有人愿意永远充当消耗品,冒着随时粉身碎骨的风险去冲锋。爬上来,就意味着能更好地活下去。能够为了胜利,指挥其他人去牺牲。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惧瞬间将他笼罩!
“该死!”吴辰伦在心中咆哮起来,“我在想什么?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对不对!!这不是吴辰伦的思想……这是动摇军心的毒瘤!是懦夫的想法!当兵的绝不能有这种念头!这是在叛离我们的精神信仰!”
“是明皓天!是他那该死的的平等主义思想在作祟!这种软弱、危险的念头,怎么能套用到军队中呢?”
吴辰伦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挥手跟出征的战士告别。
“我必须得压下明皓天的记忆,他的思想过分超前,同情心、同理心不该滥用在军队上。军队必须讲奉献、谈集体,明皓天的仁者大爱思想在军队就是异端和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