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调拨的十人精锐小队护送着他们启程。
甚至安排了一辆能悬浮于空中的小车,温丽茵坐在后座,吴辰伦则被安排当司机。
十人以及陶锐则包围在小车四周,保持着高效的匀速行进。
身为军人中的精锐,日常负重跑十公里都只是常规训练、轻轻松松都能完成。更别说进入到祟世界后,有着能帮助他们更快提升身体素质的装置或道具。
他们的耐力和速度已然达到了非人的地步,日行百里,对他们而言是基础要求。
陶锐的表现则有些异常。他并非军人,步伐也谈不上专业,却总能稳稳跟在队伍侧翼,气息平稳,未见疲态。只是在祟世界这个充满可能性的地方,个体获得超常体能也不是多罕见的事情。
长途跋涉了近两个小时后,大家需要中途休息,恢复体能。士兵们迅速散开,构筑警戒线,检查装备。温丽茵则拿着水和面包,走到吴辰伦面前。
“补充水分和能量,伦伦。”
吴辰伦接过东西,盯着她道:“这一路上的关照,温女士,你的目的是什么?”
温丽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到了他的身边,“目的吗?想要跟你建立连接。
人类这种生命具备着社会性,决定了其个体的脆弱。你们无法独立存续,必须依赖各种连接作为生存的支撑。
这种连接或许是社会关系,亲人、朋友等。或是被信赖、被需要,或是寻求信仰,追求与未知、想象的存在构建起无形的联系。”
吴辰伦皱起眉头,“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
温丽茵仿佛没听见他的质疑,继续说道:“然而,这些维系你们存在的连接,恰恰是你们最大的结构性弱点。导致了人类存在着一个最核心而又无法解决的悖论。
观察人类历史及现存社会结构,一个普遍被接受的规则是。财富作为一种资源,其代际转移被视为天经地义,是亲代投资的自然延伸。
商人积累财富,遗留予子孙后代,社会默许度极高。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财富,人人都会这般去做。
但权力、在组织系统上的职务,这种更具稀缺性的个人积累。其代际转移,却通常会引发强烈的关于公平的质疑和社会反弹。为什么呢?”
吴辰伦感到一股寒意,驳斥道:“这怎么能一样!权力是公器!是用来服务大家、管理公共事务的!不是谁家的私产!怎么能把它传给子女?”
“可是你想想,权力可比积累财富难多了不是吗?
试想一下,一个社会刚运行的时候,一批最有能耐的人,走进官场,治理社会,带来经济和民生。他们遵守规则,没有利用职权给自己牟利,没有让自己成为有钱人。
然而能力比他们差一点,理想抱负也不如他们的人,做了商人,他们借助于社会的发展,积累了大量个人财富,这些个人财富以后还能顺理成章的交给子孙后代,实现世代繁荣。
而最优秀的人他们能将什么留给子孙后代呢?他们作为初代开拓者,一路上付出了那么多,奋斗一辈子,爬到了一个社会组织的高位上,最后给子孙后代留下的却远不如商人?换你,你觉得公平吗?
商人富人通过金钱的栽培,他们的子女将接受最好的教育资源,将来哪怕通过公平的竞争渠道,依然能战胜大部分人,他们以后会投入政界,争夺权力,届时他们家族既有政界人才,家族内更有大量财富。
如此对比起来,你若是作为初代掌管权力的人,你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吗?你理所当然会希望自己获得的东西,也能传给后代。财富也好,权力也罢,要么都不能传,传了就破坏公平,就一定有人会不愿意。”
吴辰伦愤怒道:“要是人人这么想,这个世界将彻底阶级固化,一旦阶级固化,底层没有希望就必定会造反,陷入又一轮的皇朝更替。人类不能一次次陷入这种循环,我们得吸取教训,防患未然。”
“很难,只要人类有感情,在乎人和人之间的连接,这点就难以做到。哪怕是如今的中央高楼,照旧陷入到这般的困境当中。
来自现实的权力已经渗透了进来,他们明知道这么做破坏公平,明知道他们的孩子未必都适合从政,甚至会带来一些祸端,例如那个杨三多。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没办法的。”
温丽茵向吴辰伦问道:“伦伦,你如果有了孩子,作为跟你爱人的爱情结晶,你将他从小抚育长大,跟你建立起浓厚的感情关系,有着强力的连接,这股连接甚至让你愿意为他去死。
可如果他天资普通,能力有限呢?你忍心看着他像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奔波劳累,看人脸色,不敢生病,不敢有梦想?
你能忍住不动用你手中的任何一点影响力,哪怕只是轻轻推一下,帮他找一个更轻松、更有保障的位置?
当你拒绝这样做,坚持所谓的公平时,你的爱人会怎么看你?她会觉得你冷血!不配当父亲!你的家人也会指责你!
连你自己夜深人静时,看着孩子疲惫的脸,都会忍不住问自己。我明明有能力让他过得更好一点,为什么不做?
这点小忙,比起那些真正的大腐败,又算得了什么?这种来自最亲密之人的压力和内心的煎熬,有多少人能顶得住?”
吴辰伦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丽茵描绘的场景太具体,太真实了!那正是他一直鄙视的特权,可当这个选择被代入到他作为父亲的角色时,那份理所当然的愤怒仿佛被抽空了根基,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是啊,如果那是自己的孩子......他还能那么高尚吗?
吴辰伦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打断道:“好了,别说了。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接受,你们这些公主少爷的存在都是人之常情。
我就该认命,就算我爬了上去,我也会一样动用职权关系关照自己子孙后代吗?”
“当然不是了,我不想让你醒悟什么的,所有事情都看得太清,反而容易什么都不干,彻底摆烂,这不是我对你的期望。
要不是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我才不想跟你说这些。”
吴辰伦没懂,如今的温丽茵,他总觉得跟第一次在房间见到她的时候有所不同。
温丽茵含笑道:“我想跟你建立起联系,所以你有什么都可以问我,可以请我帮忙。”
这一路上,温丽茵将这种‘建立联系’的意图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对吴辰伦的关怀细致入微,恰到好处递来的水和食物,在他需要时递上的湿毛巾,在士兵面前对他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依赖和赞许,给足吴辰伦尊重。
甚至在夜间同处临时营帐时,她会换上一身丝质的睡裙,轻薄的面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换作任何一个普通男人,被温丽茵这样背景深厚、姿容姣好、又主动示好的女子如此对待,恐怕早已难以自控。
但吴辰伦只觉得这份亲密关系,是一把包裹着糖衣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向他刺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身体本能的反应,对她的一切示好都保持着疏离和戒备。
他无比清楚,温丽茵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他尚未看清、却绝对不简单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