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关于靖远侯府的流言便如野草般疯长,可不过半日,这些传言竟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绍明珠“病故”的消息传入绍知礼耳中时,他手中的青瓷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狰狞的纹路。
“你说什么?”
绍知礼一把揪住下人的衣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不是让你留意外头的风声吗?你确定死的人是靖远侯府里的小姐?而不是……”
话到嘴边,他猛然住嘴,喉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前段时日,他才让人在市井中散播靖远侯府老夫人李氏为老不尊、身怀孽种的丑事。
本以为这足以让靖远侯府名誉扫地,可谁知最先传出死讯的,竟是绍明珠那个蠢货。
难道是绍临深察觉到了什么,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在暗中捣鬼?
绍知礼只觉心头一紧,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松开下人,脚步虚浮地缓缓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
“不,不可能,若是那人知道是我干的,这些时日又怎会让我安生待在公主府里。”
被揪住衣领的下人战战兢兢,不晓得面前这位公子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见绍知礼神色阴晴不定,生怕他又突然发怒,赶忙开口道:
“此事已然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小的岂敢对公子隐瞒。
哦,对了,那靖远侯府除了死了位小姐,据说府上老夫人因伤心过度,晕厥之后,竟被诊出怀有身孕,如今正在庄子上安心养胎呢。”
“什么?!!”
绍知礼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哐当”一声倒地。
李氏那老虔婆居然真的怀孕了!
绍知礼瞬间瞳孔一缩,想起自己先前编排的谣言,此刻才惊觉,当时或许真的误打误撞戳中了李氏的隐秘。
他原以为怀孕的是绍明珠,毕竟那消息最初是从明珠身边的下人处传出。
而自己当时为了给靖远侯府泼脏水,才故意说成是他娘李氏。
如今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绍知礼手握成拳,关节发白,想起“病故”的绍明珠:
难道那个蠢货就是知道了这桩丑事,才被人借着落水染病的由头害死?
想到这,绍知礼揉了揉额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准备派人去城外庄子上盯着李氏。
若是能抓到他们的把柄,趁机给靖远侯府一重击,最好拉绍临深下马,那便再好不过了。
正当他越想越兴奋,准备开口吩咐下人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砰——
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尖着嗓子的太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只是随意地冲他行了个礼,语气敷衍道:
“绍公……公子,还请跟咱家走一趟,殿下正在湖边等着您过去作陪呢。”
绍知礼见他故意往自己裆部瞟去的目光,加之其口中吐字故意含糊不清,心中明白对方是成心羞辱自己,可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道:
“周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裳便走。”
那周姓公公眉梢微微一挑,意味不明地看了绍知礼一眼,随即颔首站在一旁。
这位“绍公子”如今在公主府也算是个出了名的人物。
想当初,瑞和公主为了绍知礼茶不思饭不想,数次进宫求见圣上,非要让他担任驸马。
可不出半月,这人虽被接入公主府,却只是以面首的身份入住。
甚至,这人连面首都算不上。
毕竟一个中看不中用,只能在一旁给公主摇旗呐喊的“男人”,纵然对方身上有些才华,时日一久,就算曾经是公主眼中的朱砂痣,如今怕也早已沦为蚊子血。
况且那位新任靖远侯,也是个促狭的主,总隔三岔五借着关心兄弟的名义,遣个“下人”来给这位“绍公子”送些吃用之物。
偏偏每回来的人,那眉眼、身形,亦或是举止做派……多多少少与“绍公子”有几分相像。
瑞和公主一见到那些人,原本对着情郎无处宣泄的苦闷,可不就找到了发泄之处。
于是,不过短短两三个月,原本还备受宠爱的“绍公子”,如今却成了府上尴尬的存在。
绍知礼又何尝不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
且不说瑞和公主肯不肯放他离开,就算他能走,又能去往何处?没了公主府的助力,自己又去哪里寻找儿子?
这辈子,他又怎能再有机会扳倒靖远侯府,让那绍临深也尝尝自己所受的苦楚。
绍知礼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缓缓脱下那件带着腥臊味的衣服,随后又往胯间垫了块尿戒子,身上重新熏上浓香……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在给自己戴上一层沉重无比的枷锁。
当他走出房门,沿途下人们的目光如芒在背。
可明知有人在暗中窃窃私语、掩嘴偷笑,绍知礼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朝着湖边走去。
远远望去,此时湖边一片欢声笑语。
他见瑞和公主身着华丽的裙裾,正与一众男子嬉笑调闹。
绍知礼强打起精神,弯腰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知礼拜见公主。”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却只换来一阵哄闹嬉笑声。
绍知礼弯着腰,等到腰背渐渐发酸,也没听到瑞和公主喊起的声音。
直到他额角汗珠滑到下颌处,瑞和公主好似才发现他一般,笑着招手道:
“知礼,你可来了,大家方才还说你琴技不错呢。
今日天光正好,不如你们一人舞剑一人弹琴,让本宫一睹风采。”
绍知礼闻言,只觉心口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自己堂堂名门公子,竟沦落到当众献艺卖弄的田地。
这女人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可他望着公主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想起靖远侯府的种种,只能将满心的屈辱与不甘,硬生生咽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