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希德小小的个子,被汪黎同事牵着手,裹挟在人群中,被动的向前挪动着。
捷伐特上次借助安全区将群众集中扫射的事件过去以后,之前救下他的那位华国大哥哥和大姐姐一路都非常照顾他,还把他们的口粮分给自己。
下午那位小曦姐姐接到电话,提醒大家准备撤离时,他都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抛弃的准备。
他甚至都想好,等哥哥姐姐离开以后,他还要继续藏在这个地方,如果华国还有物资投放过来的话,他应该还能再活一段时间。
没想到姐姐当时认真的扶着他的肩膀说,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会尽力争取机会,让自己跟着她回到华国去。
刚才看到姐姐在跟一个浑身贵气,一看就很有话语权的哥哥交谈了一小会儿后,兴奋地转身冲自己招手时,拉希德知道,自己应该是有机会活着离开坦域了。
看着眼前披着红色国旗的皮卡,拉希德心里涌出一股隐秘又酥麻的喜悦。
红色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代表血液的颜色,有血就代表有受伤,代表有危险。
可是华国国旗的红色,却莫名让他觉得庄重而且安全和可靠。
华国真好,他终于也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代替妹妹阿米娜和好朋友尤素福活下去了吗?
拉希德迈开左腿,欢快的走向汪黎和钟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和全新的生活。
风里突然带着一股硝烟的味道穿传来。
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是太阳突然坠落在眼前。
拉希德甚至没来得及闭眼,视网膜上就烙下了一道永远的灼痕。
接着是声音——不,不是声音,而是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撞进他的耳朵,他的骨头,他的灵魂。
他的耳膜像是被铁锤砸碎,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像是千万在颅骨里疯狂振翅。
然后才是痛!
不是一瞬间的痛,而是像一只巨手把他捏碎,再一点点碾过他的骨头、肌肉、皮肤。
他飞了起来——不,是他的身体的一部分飞了起来,而另一部分还留在原地。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
隐约中,他好像看见了阿米娜之前最喜欢的那块彩色玻璃,还静静躺在他那只一起被炸飞的手心里。
世界都安静了。
拉希德躺在血泊里,视线模糊。
他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像一只垂死的鸟在笼子里扑腾。
他试着动一动手指,它们还在,但它们不属于他了。
他看向华国皮卡车的方向。
那面红色的旗帜依旧还在飘扬,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我快到了……”他想喊,但嘴里涌出来的是血,不是声音。
然后,拉希德看见了那只被烧焦成一团黑布的足球,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准备带走的行李之一。
拉希德伸出手——那只还能动的手——想要抓住它。
可他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混着血,滴进焦黑的土地里。
“等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拉希德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小曦姐姐先前采访他时问的那句话。
“我在坦域国,长不大!”
一语成谶!
拉希德的心脏还在跳,但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最后一下。
然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