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震岳的脸色瞬间沉凝如铁,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他深知,城破,则身后数以万计的百姓将顷刻间化为齑粉!今日之战,已非守土之争,而是关乎种族存亡的背水一战!
“传令!”南震岳的声音如同滚雷炸响,压过了远处的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北城楼,留两百精锐固守!南城楼,留一百五十!其余所有能战之人,无论隶属何方,即刻调往东城楼!违令者,军法从事!”
“遵命!”两名一直侍立在他身后阴影中的源师应声而出。他们身形瘦削,气息却异常精纯内敛,显然是精于速度和隐匿的高手。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两人同时掐诀,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形骤然模糊,化作两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迅疾如电的流光,一道向北,一道向南,瞬息间便消失在视野尽头,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源力波动。
一旁,二长老南震海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望向北方和南方:“大哥,南北两处城楼本就压力不小,如今再抽调如此多的人手过去,万一…万一兽群分兵突袭,这两处的防御岂不是形同虚设?”
南震岳冷哼一声,眼中寒光四射:“哼!那帮缩在南北两座城楼上的鼠辈!御气宗和生死门的人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一群只知保存实力、贪生怕死的无胆匪类!指望他们?不如指望这城墙能自己长高几丈!”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刻骨的鄙夷和不屑。
“哟——!”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讥诮,却又异常清晰的女声,如同冰珠落玉盘,突兀地撕裂了城楼上紧张肃杀的气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南兄好大的火气呀!隔着老远就听到你在这儿骂骂咧咧,莫非是不欢迎我们几位吗?”
话音未落,西城楼正前方的天空骤然异变!
四道璀璨夺目的光柱,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从厚重的云层深处贯穿而下!光柱颜色各异,蕴含着截然不同的磅礴威压,轰然砸落在城楼前方!
光芒散去,四道身影傲然矗立。
最左边,是一位身着繁复华丽宫装的女子。她容颜绝丽,眉眼如画,浓妆艳抹非但不显俗气,反而将她那份妖异邪魅的气质衬托到了极致,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疏离。
她随意把玩着指尖一缕幽蓝的火焰,仿佛眼前的兽潮不过是场无聊的烟火表演。
居中而立者,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身形佝偻,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老态龙钟。然而,当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微微抬起,扫过城头时,一股浩瀚如渊、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无数守城源师只觉得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那是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才能养成的、深入骨髓的威严!
老者右侧,是一位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他面如冠玉,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长发不羁地随风狂舞,显得风流倜傥。
他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远处汹涌的兽潮,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那不是死亡威胁,而是有趣的猎物。
最后一位,则是一位面容平和、双目微闭的光头男子。他身着一件样式奇特的半黑半白长袍,袍子上绣满了密密麻麻、玄奥复杂的符文纹路,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隐隐构成生死轮转的图案。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气息若有若无,却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中心,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诡异宁静。
若是柳如山这这里就能认出,这件长袍正是生死门独有的生死衣!
南震岳看着这四位不速之客,脸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声音干涩冰冷:“几位贵客倒是赶得‘及时’!若是再晚来半日,恐怕就只能给这满城骸骨和遍地废墟上香了!”他特意加重了“及时”二字,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二长老南震海在一旁早已是心惊肉跳,手心全是冷汗!他看得分明:那宫装女子乃是御气宗以强攻与狠辣着称的副宗主,“”云霓裳!那白发老者是御气宗另一位深不可测的副宗主,“不动明王”越千重!
那青衫青年是无疾道中行事最为诡谲难测的第三道首,“逍遥客”无痕子!最后那位黑白袍的光头,更是凶名赫赫的生死门副门主,“轮回判官”陆安!
放眼九域,这四人都是跺跺脚就能引发地震的顶尖巨头!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竟然为了这场兽潮,齐聚这青萍域主城?
南震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难道这次兽潮的背后,真的隐藏着需要这四位联手才能对抗的、传说中的七印兽王不成?!
越千重,这位须发皆白、身着厚厚裘袍的老者,感受到这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冷硬气氛,踏前一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脸上堆起和煦却略带歉意的笑容,朝着对面那位如山岳般矗立、气势迫人的南震岳拱了拱手,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哑与刻意放低的姿态:“咳咳,老朽这身老骨头,从极北苦寒之地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了一些,姗姗来迟,让诸位久候了。南兄,还望多多海涵呐。”
他一张口,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玄冰覆盖住城楼打着旋儿往下飘落。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丝剑拔弩张的紧绷感,唯有风雪的低吟是唯一的背景音。
像他们这种大人物,稍微表达一下歉意已经很给面子了,南震岳自然不会过多计较。
被点名的无痕子,这位身着素色道袍、气质出尘的道门魁首,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眼神古井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争执都与他无关。
另一侧的陆安,则始终紧闭着双眼,如同入定的老僧,沉默得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岩石,连一丝气息的波动都吝于流露。
南震岳身形魁伟,一身墨色劲装,目光如电,扫过面前这四位代表了青萍城周边顶尖势力的巨头。
他并未理会越千重的圆场,冰冷的视线最终钉在无痕子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落:“无疾道的山门,就在据此不足百里的青萍山。无痕子道长,为何今日才姗姗来迟?”质问之意,毫不掩饰。
无痕子闻言,细长的眉毛倏然一挑,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并未看南震岳,目光投向远处风雪弥漫的山峦,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走得慢,不行吗?”这轻飘飘的反问,像一块无形的巨石,精准地堵在了南震岳的喉咙口。南震岳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嘴唇翕动,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是将涌到嘴边的怒意强压了下去。
面对这位能活死人、肉白骨,掌握着无数源师命脉的无疾道道首,即便是青萍城主,也不敢轻易撕破脸皮。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一阵轻灵悦耳、却又仿佛带着钩子般能撩动心弦的娇笑声响起,如同寒冰中乍然绽放的妖花。
云霓裳,这位御气宗的副宗主,身姿曼妙,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她莲步轻移,朱唇微启,声音销魂蚀骨:“咯咯咯……南兄如此急切地邀我们回城,总不会是为了翻这些陈年的旧账吧?多伤和气呀。”她尾音拖长,带着一丝慵懒的试探。
“翻旧账?”南震岳猛地收回盯向无痕子的视线,转向云霓裳,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如同闷雷滚动,“哼!今日这场关乎青萍城存亡的大战,岂止是为了这座城?
更是为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根基深厚的显赫宗门!兽潮之下,焉有完卵?唇亡齿寒的道理,莫非还要我南某人来教?”
云霓裳红唇微启,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眼波流转间已带上几分锋锐。一旁的越千重连忙向她投去一个恳切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她暂且忍耐。
这位和事佬再次挺身而出,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南兄所言句句在理!既然人已到齐,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商议如何擒拿住那祸乱四方的兽王才是正经!大敌当前,恩怨暂且搁置吧!”
他这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云霓裳撇了撇嘴,终究是没再开口;无痕子依旧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陆安更是纹丝不动;连南震岳也暂时收敛了怒容,只是眉头紧锁。场中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呼啸的风声更显清晰。
“咳咳,”越千重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神色凝重地补充道,
“据老朽沿途观察及零星情报,那兽王的实力……恐怕深不可测,远超寻常妖魔。为保万全,我等必须一同前往,互相照应,方能成事。单打独斗,恐非明智之举。”
南震岳锐利的目光扫过四人,心中瞬间已有了计较。他沉声道:“不必都去。云副宗主、越老,你二人随我同去足矣。”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转向无痕子和陆安,
“无痕子道长精通岐黄妙术,乃是我等后方保障,应留下坐镇城中,随时救治伤患。至于陆门主……”
南震岳的视线在陆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忌惮,语气也下意识地放缓了些,“也请留下,与无痕子道长一同守护青萍城。”
他心中明镜似的:御气宗这两位副宗主,云霓裳看似妖娆,实则手段诡谲莫测;越千重老成持重,一身修为更是深不见底,绝不在自己之下。
有他二人联手,对付兽王把握大增。而无痕子,其价值在于“生”,在于活人无数,正面攻坚非其所长。至于陆安……
一想到这位沉默寡言、行踪诡秘的“生死门”门主,即便是南震岳这般铁血人物,心底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寒意。
并非因为陆安实力冠绝群雄,而是此人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死寂气息,行事作风的离奇古怪,以及他那身令人头皮发麻、传闻与幽冥打交道的诡异秘术,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本能地想要远离。让他留下,似乎比带在身边更“安全”些。
三人商量了一番战术,安排好守城源师尽全力防御,这才飞入高空,寻找兽王的踪迹。
无垠的平原此刻化作了沸腾的炼狱。数以千计的凶兽,形态狰狞,体大如象,正疯狂地践踏着平坦的田块。沉重的蹄爪每一次落下,都如同重锤擂鼓,沉闷的撞击声连绵不绝,震撼着大地。
肥沃的黑土被无情地翻搅、撕裂,大块大块的泥块混合着被连根拔起的枯草与青苗,被巨力抛向半空,又如同肮脏的雨点般砸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土腥气,混杂着被碾碎的植物汁液特有的苦涩和杂草腐败的气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象征着毁灭的风暴。
兽群如决堤的洪流般呼啸而过,留下满目疮痍。它们踩踏过的地方,肥沃的土壤被深深犁开,形成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土坑。
坑底,赫然裸露出前几天才被精心撒下的、带着农人殷切希望的种子。这些微小的生命象征,尚未来得及萌发,便被污秽的泥土覆盖、被无情的兽蹄碾碎。
目睹此景,仿佛能听见无数农夫无声的悲泣,他们一年的心血、赖以生存的希望,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余下这片被蹂躏的焦土。
就在这片绝望的喧嚣之上,三道凌厉的遁光划破天穹,如同撕裂阴霾的利剑。一道炽烈如火,一道深邃如墨,一道沉稳如岩——正是闻讯赶来的云霓裳、越千重与南震岳。
他们悬浮高空,目光扫过脚下地狱般的景象。翻飞的泥土、倒伏的庄稼、裸露的种子……这一切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