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恪的目光越过顾清焰，聚焦在暗处的黑影里。
他是职业杀手，感官比一般人灵敏许多。
言卿悄悄开门的时候，宁恪已经察觉到了。
但顾清焰说得对，他已经不可能瞒下去了。
因此，宁恪只好欺骗自己，佯装言卿不存在——
只有如此，他才能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都说出来。
言瑾最后的托付，算是彻底失败。
他既没有保护好言卿，也不能阻止她去Featherwit.
“大小姐？”
顾清焰很是惊讶，
“你什么时候……”
言卿看起来很平静，走到茶几边倒了杯水，将手中的药片吞下，
“该吃药了。清焰，我先上床了。”
“啊，哦，好。”
顾清焰点点头，
“马上就来。”
见言卿要走，她又叫住，
“对了！明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别忘了——”
言卿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放心，不会睡懒觉的。”
说罢，走进卧室。
“……唉。”
顾清焰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很多时候，她都感觉言卿只余下一口气在撑着了。
明明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笼罩着，脸上还挂着从容的表情。
如果不是在宁恪面前崩溃了一次，她真的会怀疑，言卿到底还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了。
或者说，自从言卿被注射过那种奇怪的药，小女孩儿人格出现之后……
就好像被剥离了许多血肉，只剩一副孤零零的骨头架子。
……
卧室。
黑暗中，顾清焰轻手轻脚地摸上床，却对上了言卿玻璃珠般的眼瞳。
“呼……你还没睡啊？”
顾清焰松了口气，
“之前不是吃完药就困吗？”
言卿眨眨眼，蹭近了抱住她的胳膊，声音软软的，
“今天还不困嘛。”
“乖啊，好好睡觉。明天早点儿去医院……”
顾清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今天忙了这么多事，你真的不累吗？”
“……好像是很累，但是头有点痛，睡不着。”
言卿小声抱怨，随后又说，
“你睡吧，不用管我。”
她明白，顾清焰也很累。
她随时都可能癫痫发作，虽然在服药，也戴了监测手环……但顾清焰躺在旁边，还是整晚不敢睡熟。
这么下去，肯定会神经衰弱的。
“大小姐，你都听到了？”
顾清焰平静地说道，
“以你现在的脑力，我能想到的，你也一定能。甚至比我更快。”
自从言卿在国外直接使用了她引以为傲的木马……顾清焰就明白，言卿的大脑已经脱胎换骨，没办法以常人去想象了。
“……嗯。”
言卿轻轻地点头，
“我很快就能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了。只是……”
她叹了口气，
“清焰，我担心你。我很后悔，把你给牵扯进来了。如果不是我，很多危险你都不用经历的……”
“嗐，这有什么的。”
顾清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游侠，行侠仗义，四海为家……要不是你，我也见识不到那么神奇的事。”
“不过嘛，”她嘿嘿一笑，“你心里要是实在过不去，包养我也行。我绝对不会酸你嫉妒你，我只会——”
她举起两只拳头放到腮边，wink一下卖了个萌：
“富婆，饿饿，饭饭~”
“哈哈哈哈……”
言卿被她逗笑了，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之前跟傅景珩打金融战亏了不少钱，我在想办法赚回来呢。”
她掰着手指，
“差点忘了，我还欠着白夜钱呢。”
“哈？”顾清焰惊讶，“欠了多少啊？”
言卿沉默几秒，“忘了。”
“哈哈哈哈，”
这回是顾清焰笑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变成了量子计算机，什么都记得住……这才像个活生生的人类啊！”
言卿一愣，“你也觉得……我很像伪人吗？”
“没有，”顾清焰故作轻松地笑笑，“我只是觉得你太完美了，仅此而已。”
“就那个什么，海瑟薇综合症，因为太完美了，没有亲和力，所以那些网友会没有理由地攻击你……”
“不是的。”
言卿摇摇头，亲口否决了这种说法，
“他们只是不清楚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也做不到像安妮海瑟薇那样，不论在聚光灯还是话筒前，都能面面俱到……很多时候，我的表现都远远称不上得体。”
“哎呀，大晚上的，不要想不开心的事。”
顾清焰把毛毯给她掖好，
“今天下雨，挺凉快的，我把窗户打开吹吹风？”
“好。”言卿点点头，“麻烦你。”
“……这么客气做什么。”
顾清焰哭笑不得，翻身下床去开窗，
“大小姐，别想太多。人生啊，就是一天一天串起来的，每一天呢，就是吃饭睡觉串起来的。”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言卿没有回答，眼中闪过迷茫。
“最重要的是，”
顾清焰顿了顿，语气很是认真，
“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冷了要添衣，下雨知道往家跑，不舒服知道去医院——”
言卿轻笑出声，“什么嘛，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做到的好不好。”
顾清焰已经推开了窗户，凉风习习，伴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她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那不一定。你就很有必要反省一下，以上几条，你做到了多少？”
“……”
言卿哑口无言。
……
翌日。傅氏医院。
萧頔皱眉看着检测报告，纸页在手中哗哗作响。
少顷，“你昨晚没睡好?”
言卿一愣，随即点点头，“是。或者说，我很久没有睡好了。”
“目前你不是某个部位或者器官出问题，而是整个身心系统……都很失调。”
萧頔很是无奈，
“我在国外的时候就说过。你的大脑耗能很严重，而且你是身体支撑不了这种程度的消耗……尤其是心肺功能，这很糟糕。”
“萧医生，我有个问题。”
顾清焰忽然举手，
“同样是接受过狂化剂，我看白夜他们，受伤之后恢复明明都很快……为什么言卿反而没有这种修复力？”
“好问题。”
萧頔打了个响指，深深望向顾清焰，
“原因很简单，单一的狂化剂并没有这种效果……白夜和傅哥他们恢复得很快，是因为他们接受过人体实验。”
言卿点点头，“梁俞年的情况跟我差不多，没有经历过人体实验，却被注射了狂化剂——他的身体几乎全面衰竭，大脑从轻微的老年痴呆发展到神智不清……”
这就说得通了。
“算了，不重要。”
顾清焰有些烦躁，
“萧医生，那眼下有没有办法让她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不好说。”
萧頔抿唇，从抽屉里拿出一管密封的金属注射器，
“这是在白夜身上实验过的，可以抑制狂化剂对大脑的刺激。你愿意试试吗？”
言卿没说话，顾清焰忍不住抢道：
“注射之后会有什么副作用吗？跟镇定剂相比怎么样？”
“这是特效药，针对性更强，不会对内脏产生伤害。而且，一般人服用镇定剂后，可能会产生恶心、头晕、呕吐等等副作用，这支药理论上不会。”
萧頔停了停，
“但缺点就是，它只在动物和白夜身上实验过，药效未必稳定。而且人和人之间体质有很大差别……不能保证它在言卿身上能起多少作用。”
言卿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我愿意试试。”
顾清焰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清焰，我等不了了。我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事。”
言卿苦笑，
“我想，不会比现在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