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焰愣住，她很想问言卿，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她，反而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不是我拿你当外人，”
言卿看穿了她的想法，轻声解释道，
“因为……就算说了也没有用，还会让你担心。”
顾清焰抿了抿唇，忍不住反驳，
“那也比一个人忍着强吧。”
正说着，萧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协议，
“言卿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疑虑，没有的话，签了字我帮你注射。”
言卿接过一看，里面详细说明了药剂成分、作用，以及可能导致的副作用——“嗜睡等”。
顾清焰也凑近了，皱起眉头，
“哇……你拿出这个协议，我感觉里面有坑啊。话说白夜也得签这个吗？”
一般来说，需要签免责协议的项目，都有很高风险。
“……这不是留个底吗。”
萧頔很是无奈，
“起码能证明我没忽悠言卿啊。”
要是没这份保命书，傅哥知道了肯定把头给他拧下来。
“大小姐，我看他心里有鬼。”
顾清焰暗戳戳挑眉，
“你还是慎重点儿吧，我觉得他这药不太靠谱。”
“不，这药虽然没那么成熟，但绝对是靠谱的！”
萧頔激烈反驳，
“我再说一次，它经过了无数次改良，也通过了无数次药理和动物实验！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做临床而已……”
顾清焰戏谑，“哇，所以你拿言卿做？”
“……”
萧頔无奈，却也无从反驳。
当年接受过人体实验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已经死在了那场浩劫里，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志愿者。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总之，对白夜是有效果的。而且言卿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对狂化剂的适配度能跟白夜相提并论的。理论上绝对可行。”
言卿沉思几秒，
“梁伯伯的解剖报告里，把狂化剂的原料称为liora分子。会对人的神经、血管，尤其是大脑，产生严重的刺激。”
“是的，世界上有极少的几家机构也研究过这种物质，liora这个名字应该起源于Featherwit。”
萧頔面露疲惫，
“liora不是上帝的恩赐，它不会定向让人变好……反而更像是某种严苛的筛选。
“像傅哥、白夜他们这种天赋异禀的，确实被赋予了可怕的能力。但更多人……被杀死了。”
“嗯，我看过实验记录。”
言卿点点头。
记录显示，即使是泽费尔这样的生化天才，似乎也在摸索，甚至走了不少弯路。
弯路的每一步，都由鲜血和生命铺就。
最开始，是用动物做实验；
可一旦用在人身上——死法堪称百花齐放。
脑血管爆裂的、基因突变的、器官衰竭的、免疫崩溃的、突然患癌的……
短短两个月，第一批受害者全军覆没。
经过血淋淋的教训，泽费尔认为，应该进行更复杂的人体改造，才能更好地适配liora分子。
于是，挺过人体改造的人，肉体都得到了大幅度强化，甚至有绝症痊愈的案例。
但这种强化并非毫无代价，它的副作用全都集中在了对大脑和精神的强烈刺激上。
从另一个角度，想要进一步开发大脑，刺激是必须经历的；
但刺激之后产生的是天才还是疯子……那就得看命了。
事实证明，即使有梁俞年坐镇，绝大多数人还是失去了理智，变成了无差别攻击的疯子。
“这种药我研究了很久，目标是消除liora造成的伤害。但……眼下也只有白夜能试药。”
萧頔垂下脑袋，
“傅哥和季骁都有明显创伤，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白夜不一样，他的情况一直很稳定，甚至连心理都没有出现过异常……”
无语到极致，顾清焰实在忍不住笑了下，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逮着白夜一只羊薅？现在是打算把言卿拉进来一起薅？”
萧頔抿了抿唇，内心生出几分愧疚。
他不能再造出新的受害者，也不能让傅哥他们去冒险。
这种情况下，把白夜利用到极致……是从整体来看，损失最小的办法。
而现在，新的对象出现了。
言卿……似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对药剂的适配度很高，资质上不输白夜；
而且，如果不加以强行干预，她一定会被高速运转的大脑榨干生命……等于饿死加累死。
“……我懂了。”
言卿点点头，握起签字笔，
“试药的话，我跟白夜一起。”
……
病房。
言卿躺在病床上，萧頔喊来陆蓓蓓帮忙接上仪器，
“别紧张，只是监测你的生命体征变化。
“药剂已经稀释到非常微弱的浓度了，一旦有异常，输药泵会立刻停止输注。
“放心，你是安全的。”
言卿点点头，看上去并不紧张，只是小声问了句，
“会痛吗？”
“理论上不会。”
萧頔很是耐心，
“毕竟在白夜身上试过那么多次……那家伙有多怕疼，你又不是没见过。”
反倒是顾清焰看起来异常焦躁。
“大小姐，咱们就不能不试这药吗？这玩意儿只有白夜一个人用过，谁都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还有萧頔这家伙，一看就居心不良！他就是想拿你做实验然后让他哥们儿吃现成的！”
她坐都坐不住，恨不得立刻把言卿从床上拽起来离开。
“没关系啦，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愿打愿挨而已。”
言卿顿了顿，目光聚焦到正在刺入皮肤的针尖，
“我想…应该不至于让我去不了日昇杯吧。”
“……”
顾清焰气笑了，
“你现在想的竟然是日昇杯？”
言卿眨眨眼，笑而不语。
“顾小姐，你跟言卿保持聊天，不要停。”
萧頔盯着输液管的液滴，
“药刚进去，确保她神志清醒。”
被他一提醒，顾清焰不由得紧张起来，
“大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言卿忽然笑了，整个人泄了力，陷进柔软的床榻里，
“别紧张，我感觉…很不错。”
随着药液输入血管，渐渐进入大脑……仿佛高速运转的、炽热的齿轮，终于暴露在了丝丝清凉的春雨中。
高温一点点退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齿轮停止转动时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被水流揉碎成细小的泡沫。
奔驰的烈马低头饮水，鬃毛垂落水面，搅散了倒映着的天空。
头终于不痛了。
“呼，看来效果不错。”
萧頔松了口气，顺便擦了把头上的汗，
“我就说吧，我的心血可是很靠谱的……还有白夜的份！”
“你可拉倒吧！”
顾清焰反唇相讥，
“要不是大小姐坚持，我都想揍你了！”
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病床上，言卿弱弱举手，
“我可以睡觉吗？”
“可以，睡吧。”
萧頔点点头，
“你的大脑一直处于过热状态，现在正慢慢冷却，感觉到困很正常。”
得到首肯，言卿总算安心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听到顾清焰小声问，
“镇定剂可以先停掉吗？副作用很严重……”
萧頔的声音也飞到了天外，
“可以减量，别急着停……”
短短几分钟，言卿睡得很沉，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清焰感到不可思议，“哇……你真不是给她注射了强效安眠药？”
“绝对不是。”
萧頔耸了耸肩，
“按她的大脑活跃程度，什么安眠药都没用。你应该也发现了，即使按最大剂量吃镇定剂，她也没法睡个好觉——
“云家那种用大量药品抑制癫痫发作的治疗，真是没有灵魂。”
“不得不说，这真的太可怕了。不论是liora，还是你的新药。”
顾清焰由衷地感叹，
“我简直不敢想，这些东西要是流入市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萧頔沉默，随后点点头。
“是，但我没有选择。”
“正巧我有能力制造出这种药品，正巧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