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聊着,几个人决定这回他们骑马去。
肖远安有马,祝心华也有马。
拾福峪里有拉车的骡子,凑两匹给付宁和倪墨问题不大。
大的问题是,倪墨不会骑马。
付宁觉得把缰绳拴在肖远安的马鞍上就行,当年韩铄小小年纪也不会骑马,出任务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跑上多半天,也就差不多了。
等上了路才发现,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倪墨的平衡感太差,也不用他控马,就好好儿的坐在马鞍上,两只手牢牢的抓着马鞍桥,他都坐不稳。
不光是东倒西歪,还夹不住马,一会儿就歪斜得恨不得一头栽到地上去。
没辙,肖远安伸手把他提溜到自己马上了,那匹骡子和自己的马就换着骑了。
倪墨总算是不用心惊胆战的盯着马鞍了,坐在肖远安的马上他也敢四处瞎踅摸了,然后这话也就多了。
从蔚县县城经过的时候,他们还遇见了从北边下来的部队。
祝心华过去打了招呼,这次围蔚县没有用他的人。
他们的队伍到涞源那边去了。
付宁看着蔚县城墙的墙头上好像还有人在巡逻,把肖远安叫过来问了一句,“不是说日本人都撤了吗?这城里现在是谁在守?”
“都是汉奸二狗子!”肖远安愤愤的盯着城墙上的人。
“这帮人在鬼子手底下一点儿好事儿不干,欺负起自己人来比鬼子下手都狠!现在主子跑了,他们又搭上了重庆。
说是要据城以守,投降给合法政府,其实都准备等着那边过来人好拿钱买命呢!
搞不好摇身一变,这城里还是他们作威作福。”
旁边的一个老兵听他这么说,也凑到付宁跟前,“老哥,放心吧,不能让他们这么晃荡,这样的县城我们都解放好几个了。”
在这里稍作休息,他们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
一进了张家口的地界,那股子繁华热闹劲儿就起来了。
他们都下了马,牵着马走在大街上,遇见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神采奕奕的。
路两边的店铺也都张灯结彩的开了张,小伙计站在门口卖力的招揽往来的客商,那好话一套一套不要钱的往外扔。
等到了报到的地方,晋绥边区的组织同志看着他们仨有点儿发愁。
因为就预备了付宁的一间房子,祝心华和倪墨没地方安排了。
这次庆祝大会是这么多年难得的一场庆祝胜利的大会,还是全民族抗战的胜利,来得人特别多,实在是腾不出来房子了。
付宁把钥匙拿在手里,跟组委会的小同志说:“没事儿,让他们俩住就行,我在这城里有住处。”
“三大爷,您住哪儿去啊?”
“找你师父去啊。”
把祝心华和倪墨安顿好了,他们爷儿俩就到部队的驻地去找付闯了。
还没走到地方,他就听见营区里那熟悉的声音了。
“师父!您看看,谁来了?!”
随着肖远安的声音,有个花白头发的老战士一回头,一双眼睛依然是精光四射。
他看着付宁越走越近,眼睛里的精光被水光遮掩住了,只喊了一声“哥!”,就被付宁紧紧抱住了。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
自从37年在北平一别,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儿了,直到今天。
付闯把事情都扔给了肖远安,两个老兄弟拉着手找了间空屋子,一屁股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付宁用手捏了捏付闯的腿,“石头说你的腿受过伤,好利落了?”
“早好了,要不是远安不放心,我都不用拄棍儿,那个孩子怎么着了?”
“活了!送到北平给大哥,他费了大劲给养活了。”
过了这么多年,付闯也是见老了,头发都花白了,脸颊上还留了一道疤,看也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
两个人又说起晚晚,说起周博宇,付闯听说他后来又来过一回,脸上一副“这才对”的样子。
说起北平的亲人朋友,付宁不得不把桂平、书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这些兄弟里就他知道得最多,见着谁他都得磨叨磨叨。
可是不管说过多少回,那股子钢刀拉心的感觉都不会少。
直说的付宁又大哭了一场。
肖远安从食堂给他们打了饭菜送过来,一看付宁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伤心了,赶紧转移话题。
“三大爷,后天开大会,您明天干嘛呢?要不我陪着您在这城里逛逛?”
“你歇着吧。”付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用手胡撸了他脑袋一把,“你大爷我在这城里混的时候,你还在庙里念经呢!”
打趣完了肖远安,付宁跟付闯说,他明天要去扫墓。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来看看刘俊生了,现在有了胜利的消息,怎么也应该告诉他一声儿。
可等他们第二天拎着纸钱、贡品到了原来的那片墓地时,看见的是一片荒地。
别说坟头儿了,坟圈子那围墙都塌在荒草丛里了。
转了两圈儿,就只在地上发现了些坑坑洼洼的痕迹,坟呢?
付宁看见有个放羊的老头儿从旁边过,赶紧过去打听。
那个老头儿还真是当地人,他跟付宁说,自打日本人占了张家口,“抗日”这两个字就是死罪。
有汉奸为了讨主子欢心,带着人把这片坟地给刨了,本来还想着要把棺材给劈了。
当天夜里就死了两个,还有参与这回事儿的人早上一睁眼,枕头边儿上就搁着把刀。
这回都害怕了,就谁都不敢动了,后来有人把那些棺材归拢到一块儿,整个儿埋到旁边儿去了。
付宁顺着他的手指往远处看,荒原上有个不甚突出的起伏。
他跟付闯走到那个矮矮的土丘跟前,围着走了两圈儿,也没有墓碑,就在正北方向奠酒、烧纸,算是祭奠了。
付宁特意把登着胜利消息的报纸给他们烧了一沓,“看看吧,你们的血没白流。”
清风吹过那带着油墨的纸灰,一篇一篇翻过去,真的好像有人在翻阅一样。
扫完了墓,付宁情绪低落的往城里走,眼见周围的街景熟悉起来了。
他拉着付闯一拐弯儿。
“走,跟我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