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银是心情复杂离开公主府的。
从太子失警后,他在各方面做了防备。
却从没想过,上个弟妹的身份有问题。
他对弟妹南晓云的印象,只有一两个片段了。
彼时,他还痴傻,不受人待见,而弟妹似乎总是郁郁寡欢,很少出门。
记忆里,有一次,他被人算计,掉河里,河水不深,他能爬上来,但委屈不行,哭着回家找三弟。
进了三弟的屋,只有南晓云弟妹在。
见他狼狈不已,南晓云就给她鸡蛋吃,当时弟妹怀孕了,三弟成天想法偷家里鸡蛋,给弟妹补身体。
他痴傻,不懂这些,弟妹给就吃了。
方银心中有些发紧,其实他变聪明后,很珍惜在以往那些岁月,给过他一丝温暖的人。
他叹息一声,打马回了家。
主屋。
方铜神色难得多了几分慎重。
“你说南晓云,是陈相的妹妹,陈子曦?”
方南枝怔怔坐着,一时感觉自己幻听了。
早早没了亲娘的她,年纪更小的时候,当然是想娘,好奇娘是怎样的?
爹只说,娘很善良,很温柔,她坐在那儿就像一幅画,还说娘很爱她……
随着年纪增长,她逐渐知道,人生有些遗憾是无法填补的。
想起来会有涩然,但总要往前看。
可现在,突然她娘又不只是她娘了,还有另一层身份。
“他们查过了,弟妹当年流放路上,有一位和她关系甚笃的好友关照,对方各种打点,让她脱离流放队伍,可才出来不久,弟妹就遭人刺杀。”
“保护她的人,死了不少,就剩下一个重伤的,带她逃命,应该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到了木山村。”
随着他的诉说,方铜认真回忆。
当年欣娘是和“父亲”一起来的,对方是个大胡子的老头,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吐血了。
老头说是老毛病,在他家待了两天,就成全了他和欣娘。
当时方铜还想着成亲后,带欣娘出来,和老头过,自立门户的。
但老头走了,说是要去找别的亲人,临走时各种警告他,不许辜负欣娘,他过几个月就回来看欣娘。
可老头再也没回来过。
“最后的护卫,将弟妹安顿好,就故意露面,把追杀他们的人引到别的府城,他也跟着丧命。”
方银继续解释。
南晓云改名换姓留在乡下,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
南晓云曾是京城第一美人,素来心气高。
因为这个认定,追杀的人自此失去了弟妹的踪迹。
方铜握紧了拳头,原来老头那么着急走,是察觉危险了吗?
“既然他把人引走,这么多年也没人找来,怎么现在就知道枝枝是陈子曦的女儿了?”钱凤萍问出关键性问题。
秦彦三人则看向小姑娘的脸。
宴会上,可是有人提到枝枝长得像陈子曦。
当时那就是一种暗示和试探了。
钱凤萍也反应过来了。
“长相是诱因,他们也查了,当年追杀陈子曦的人,曾经去过淮南府。”
方银叹了口气。
“是谁追杀……我娘?”方南枝眼眶微红。
“不知道。”
方银摇头。
方铜脸色一下白了,当初陈相叛国的事,是皇帝一手操办的。
那想要斩草除根的,会不会是皇帝?
到了这会儿,方南枝也明白,怪不得益阳郡主说让她早点回乡下。
益阳郡主按照血缘来,是她的亲表姐?
方南枝脑子乱哄哄,揉了揉眉心:“二伯,这事不能只听三公主怎么说,我们自己也要查。”
她从脖子上,拉出一个用红绳绑着的玉环。
认真摸了摸,看了看,心情复杂。
“哥哥,你能帮我把这个画下来吗?”
“二伯,拜托你用画像去查,会更快一点。”
秦彦点头。
方银摸了摸小侄女脑袋。
“查清后呢,要不我带枝枝先回村吧。”
钱凤萍面带愁容。
别的不说,当年皇帝是让陈氏一族流放的,而枝枝在京城算抗旨不?
还有当年杀南晓云的人,如果是皇帝,那现在肯定也容不下枝枝的。
他们家承受不起皇帝的愤怒啊,不如趁现在跑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彦很冷静:“娘,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枝枝现在姓方。”
“我不想走。”方南枝闷闷的嘟嘴。
以前不知道这些,就算了,现在知道亲娘的事,她不想逃避。
她是娘的闺女,该她担着的,她都认。
“唉,三公主用这事威胁你,效忠她?你打算怎么做?”方铜看向二哥。
方银很镇定。
“与其被人拿着把柄处处受辖制,不如一劳永逸。”
等他查明真相,做好准备,不如直接去找皇帝请罪,也好过当三公主的走狗。
“行,摊牌要找个关键节点,最好先立功,再请罪。”方铜也觉得,不能太被动。
后面的商量,方南枝没听,一个人回了书房,呆呆坐了很久。
她踩着凳子,从书架最上方,拿出一个画册。
随着年纪增长,她不记得娘的样子了,她很怕彻底忘了,就让爹找县城画师,给她画的娘。
画里的女子眉眼温和,哪怕穿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周身的气质。
方南枝伸手摸了摸:“娘。”
原来娘有这样的身世,是因为家逢巨变,才郁郁寡欢,生下她不久,就撒手人寰吗?
她一个人在书房待了许久,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她见到了娘。
方南枝很惊喜,她除了小时候,后来就再也没有梦见娘。
陈子曦坐在炕上,腿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身形憔悴,眉眼有忧愁,但一见她,还是露出笑意。
“枝枝,你长大了!”
“娘!”方南枝在梦里傻笑,扑进娘怀里,想要撒娇,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只见陈子曦的身形越来越虚幻,仿佛要消失不见。
但她却好似没有察觉,脸上依旧慈爱。
“对不起枝枝,娘不能看你长大成人了。”
“没事的,娘,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孝顺你。”
梦里的方南枝很急切,似乎觉得,她足够好就能把娘留住。
“枝枝,人这一世很长,要经历许多许多酸甜苦辣,或许到了最后甜很少很少。”
“但娘希望你,不管遇到什么,内心都要足够强大,像你爹一样,成为好似永远有活力和希望的人。”
不要像娘。
倒下了,就沉浸痛苦里,再也起不来了。
“我知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