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懋良接着又转向阮大铖,语气沉了几分:“阮大人说江南民困,可辽东军报就在案头,数十万将士在辽东抛头颅洒热血,每日消耗粮食、军需数量庞大,急需火药箭矢,光炮弹一项每日就需银三千两——要是减少江南商税,这些银子,阮大人能让江南士绅掏出来吗?”
“对呀!现在正是交战的关键时期,辽东成败在此一役。”
阮大铖梗着脖子回话:“毕大人自然是处处向着辽东。可江南若乱,漕粮断了,京畿都要断炊,到时候别说辽东,恐怕这京师都不得安稳!”他说着转向龙椅,从袖中掏出一卷纸,高高举起,“陛下,臣有江南士绅联名呈文,愿捐粮二十万石助饷,只求暂免商税三年!”
“呈文?”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温体仁突然嗤笑一声,他身形瘦削,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般,被汗水浸得发亮。
“去年陕西大饥,臣请江南士绅捐粮,他们说‘仓廪空虚’;如今为免自家商税,倒肯捐粮了?这分明是拿朝廷当傻子耍!”
“温大人你祖籍浙江,应当知江南苦楚!”江南籍督察御史周宗建猛地冲出队列,朝服前襟被带起的风掀起,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中衣。
“去年倭寇扰浙江沿海,江南百姓出钱出丁助朝廷抗倭,如今不过求减些苛税,怎就成了耍弄朝廷?”
“抗倭?”浙党的另一个领袖刘廷元冷笑一声,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里带着嘲讽,“周御史怕是忘了,你家在无锡的织坊,去年抗倭捐了百匹布,转头就从税监那里抵了三千两税银——这等精算盘,打得真是比织机还响!”
“再说现在东南沿海还有几个倭寇,我大明水师实力强盛,再者倭寇在朝鲜损失严重,根本就无力来犯,你所说的倭寇恐怕是沿岸的海盗吧?几个海盗也想混淆视听。”
“你胡说!”周宗建气得浑身发抖,朝服的玉带都歪了,他指着刘廷元鼻子骂道,“我家织坊雇着三百多工匠,每年缴的税比你浙党十家盐商加起来还多!你敢查吗?”
“查就查!谁怕谁?”刘廷元往前逼近一步,两人鼻尖几乎要撞上,唾沫星子在热浪中飞溅,“去年你给江南士绅送的那批云锦,可不是用税银买的?”
“都行了!”方从哲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又看龙椅上的天子已开始走神,手指在膝盖上画着什么,连忙尖声喝止,“陛下天热,怕是乏了,此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不可!”叶向高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如钟,震得殿内的热浪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江南之事刻不容缓,今日必须定个章程。依老臣看,江南商税可减八成,矿税暂免一年。”
“八成,这减的也太多了吧?平白无故的减免江南赋税,那让其他地方的百姓怎么想?到时候要是各个地方都效仿,那时候朝廷恐怕无钱可收,又如何治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