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青年盘膝而坐。
尝试开源节流,减少体内真炁耗损的同时,尝试沟通地下水脉,以获取补给。
不过水脉没有发现,反倒是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事物。
他抬头向前,只见在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来到青年的对面,很没有形象地席地而坐。
光线被遮蔽,可青年却能想象到对面之人的容貌。
应是一位不修篇幅的癫僧。
“你怎么来了?”青年好奇问道,旋即又眼前一亮:“莫不是来救我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癫僧连连摆手:“渡厄禅师距离大宗师也只有半步之遥,另两位也是宗师圆满的高手,我现在废人一个,混进来都出不去,又怎么带你出去?”
“......也是。”青年叹了口气,又有些疑惑道:“那你进来干什么?”
“等一个机会。”
癫僧没有隐瞒:“苏先生原本给我准备的通道,被小皇帝给占了,我自己踅摸到的一处,又被方夜羽抢了先,至于其他的门,要么太远,要么太小,思来想去,也就这里还有些机会。”
“啊这,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走走了。”青年有些羡慕道。
他也很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啊!
就算他没什么遗憾,可总要比在井里处理公文来得轻松自在。
癫僧哈哈一笑,没接话茬。
与此同时,上山路上,几道身影缓缓高出地平线,朝着枯井这边走来。
行至枯井外十丈处,方证率先驻足,竖起手掌,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要见的人,便在前方枯井之中。”
“多谢大师带路。”苏木行了一礼,旋即又问道:“只是在下仍有一个疑惑,不知大师可否解答。”
“施主请讲。”
“缘何贵寺僧人对我二人深恶痛绝,大师却没有?”
苏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大概猜测应该是自己的二重身做了什么,所以刚才那个中年和尚见了自己,才像是看见了什么生死仇人一样,不由分说地攻来。
其他人也大差不差。
看为什么方证没有?
难不成对方侥幸逃过一劫,还是被放了一马?
“都有。”方证似乎是看出了苏木的心中所想,微微颔首:“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老衲与施主有过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苏木一点也没有被看穿身份的尴尬。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隐瞒身份的想法,以及将身份隐瞒下来的信心。
横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尴尬的。
倒不如多了解一下自己相对应的那一位。
“老衲答应他,在施主抵达少林寺后,要给施主带路。”方证道。
“只是这样?”苏木微微扬眉。
方证想了想,又道:“或还要助施主突破境界。”
“怎么帮?”苏木好奇道。
对方的回答很微妙,解答他一个疑惑的同时,又给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疑惑。
境界突破。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现在还是宗师中期的修为,只是有着跨级而战的战力罢了。
至于如何突破,怎么突破,他也曾询问过一些认识的高手,总结出了经验与流程。
但却不知为何,冥冥中他总有一种感觉。
那些人的道路并不适合自己,他们的突破方法,在自己身上并不适用。
虽然也不是不能用,可必然做不到尽善尽美。
如今方证说能帮他突破,且是与那人约定了,帮助自己突破,想来便是最适合自己的突破方式。
会是什么?
方证却笑而不语,仿佛在说:“时机到了,施主自然就清楚了。”
苏木也就没有多问。
与此同时,三位老僧对于苏木几人的到来,早有察觉,其中黑白二僧沉默,似乎在调整情绪心境,黄面僧则用着与容貌完全不符的浑厚声音说道:“施主,既然来了,何不近前一叙?”
这声音似小实大,在耳畔响起,宛若炸雷一般。
修为稍弱的赵敏,几乎是瞬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苏木眉头微皱,手掌红气蒸腾,在赵敏的经脉中过了一个周天,将其伤势治愈后,叮嘱道:“你且在这里等我。”
“我......”赵敏本想跟着一同前去,可想道对方只用了一句话,便让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样的自己,即便跟去了,也只能充当累赘,便没有反驳。
“劳烦方证大师帮我照料一下敏敏。”苏木看向方证,后者宣了声佛号,“定不负施主所托。”
苏木这才朝着前方行去。
行至黄面僧所坐枯树之畔,后者依旧老神在在,手掌搭在漆黑铁索之上,却没有出手的打算。
任由苏木行至井边。
直到对方伸手欲将井口上的石板掀开,三僧这才有了动作,真气鼓荡,铁链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挪动分毫,可却有一股诡异的劲力,顺着铁链传递到了石板之上。
苏木的手掌甫一落下,就感觉到了一股刚柔并济的内劲从石板上反弹而来,将他手掌震开还不算完,仍有一股劲力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而上。
“蹬蹬——”
苏木一连退了两步,手掌又是一掸。
只听‘噗’的一声,地面上多出了一道深深凹陷的圆形坑洞。
很奇怪。
论及精纯程度,这一道劲力充其量只有宗师后期的水准,可他却全然无法将其在体内化解,最终只能运劲将其排出体外。
黄面僧也微微睁开了半边眸子,之所以只睁开了半边,是因为他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施主,若想将井中人带走,需破了老僧三人联手布下的金刚伏魔圈。”
“大师玩笑了,我也只是想看看井中之人,是不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若不是,平白劳心费神地与三位大师做过一场,我岂不是亏的很?”苏木笑了笑,手掌又一次朝着石板按去。
三僧不动声色,却是一齐运起劲力。
只听得铁锁叮当碰撞的声音响起,苏木的手掌悬于石板一尺之上,便再难下落。
苏木也不气馁,手掌的劲力不断,与三僧僵持起来。
起初,风平浪静,只是偶尔能听到铁链碰撞的叮当声。
可渐渐地,平地生风,铁链碰撞得也越发频繁,到了最后,三条少说数丈长短的漆黑锁链,就像是被捕蛇人夹住脑袋的毒蛇一般,奋力挣扎起来,更是砸得地面砰砰作响,碎石飞溅。
反观苏木,手掌上亦是爆出青筋,显然也不是轻松。
终于,石板再也承受不住二者相冲的劲力,轰然炸裂,且在苏木的有意运作下,化作几乎可以遮蔽视线的尘雾四散开来。
三僧意识到了什么,再不留手,锁链之上,凭空迸射出一道道气劲,意图将尘沙吹散。
却不曾想,苏木已然展开格局,施展乱金柝,将自己连同井中空间一同镇住。
而后纵身一跃。
不过包括苏木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乱金柝施展的同一时间,自井中飞出一道几乎可以用幻觉形容的影子,在离开井口的一刹那,消失无踪。
井底。
苏木轻盈落地。
落地后,先是环视一周,见周围一片黑暗,便抬起手掌,火光自掌心中浮现,又炸裂开来,一分为四,飞散到了井壁四角。
枯井瞬间被火光照亮,里面的布局,清晰映入眼帘。
便见这里,除了一堆堆的枯枝落叶,便只有一方大石桌,其上摆放着一张巴掌大小的冰棺,其后,则盘坐着一个容貌俊秀,看着只有十七八岁,面容有些木讷的青年。
青年睁开眼,似乎有些不适应火光的亮度,先是用手挡了一下,旋即猛地反应过来,慌张地大声喊道:“不好了,着火了!!!”
“快来救火......等等,是二老爷?”
青年狐疑地打量着前方,见到苏木后,又凑上前,用随手捡来的小木棍在他身上戳了戳。
“真是二老爷?不是傀儡?”
青年像是松了一口气,旋即,还没等苏木反应过来,大腿已经被抱住,低下头,就见到青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道:“二老爷!我可等到你来了!你是不知道,少林寺这帮恶和尚故意虐待我,一日三餐,连点荤腥都见不到,最可恨的还是那三个老和尚......”
苏木:“???”
什么情况。
二老爷又是什么称呼。
他还有哥哥吗?
不,不对,仔细分析一下,这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二老爷如果是在叫自己的话,那大老爷多半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二重身,也就是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那个家伙。
不过这都不重要,崖余呢?
他白白嫩嫩,香香软软的崖余怎么不在这里?
正当苏木以为自己白跑一趟的时候,却又见青年献宝一样地,将冰棺恭敬递来:“二老爷您放心,夫人她好好的,就是有点死了......不对不对,应该是还活着,也不对......反正您看过之后就知道了。”
苏木下意识抬眸看去,就见冰棺中,果然有一位好似睡美人一样地存在,模样与无情一般无二,气质却相差很大。
比崖余更冷......苏木默默想道。
至于有点死了。
接过冰棺,苏木很快就明白了青年是在说什么,手中红气蒸腾,毫不吝啬地灌溉而去。
一息、两息、三息......直至二十个呼吸过去,冰棺中的睡美人,仍没有半点变化。
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这冰棺法器的原因?
虽然自己没有炼制过冰棺法器,可毕竟是二重身的造物,与自己有着相似的思维与手法,这让苏木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就看透了这冰棺法器的构造与效果。
但正因如此,他才疑惑。
因为冰棺法器并没有任何问题,所具备的效果,也不会影响到治疗。
那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这世界上还有双全手无法治愈的伤势?
从理论上来讲,这并不现实。
因为苏木开发双全手的方向,并非是治愈,而是更加简单直接的补全,乃至重置。
人类进化至今,大约花费了三百万年的时间,可人类的胎儿,却仅用了十个月的时间,便在母亲的子宫中,跟上了这三百万年的进度,这一切的变化,都要归功于遗传因子。
正是遗传因子,兼顾着承上启下的重任,一代又一代的存档,方才使得人类进化至今。
而每一个人的遗传因子,宏观上是相同的,而微观上,又存在着些许不同。
正是这共性中的个性,造就了这世间形态千奇百怪,或俊美或平庸的人。
所谓的补全, 便是借助了人体细胞中的遗传信息。
宛如自然成长一般,不需要过多的操控,人体自然而然就会将缺失或畸形的地方重置、补全。
正因如此,一切肉体上的损伤,在双全手看来,都不应该无法治愈才对。
可眼前的情况,却又让苏木心生疑惑。
如果不是双全手的问题......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苏木眼睛闭合又重新睁开,目光中已然亮起了一点蓝光。
观法。
且是观法中,看得最为清晰、完全的大罗洞观。
从宏观的视角来看,一道道虚幻的身影从冰棺上蔓延开来,最后行至某处,一分为二。
“原来是这样么。”
苏木恍然明悟。
原来,二重身之间,是不能轻易接触的。
平行世界,也不是轻易就能穿越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的你穿越了,可你的过去却不会跟着一起穿越过去。
从命运线的角度出发。
当你穿越之后,你就没有了过去。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未来就是基于过去和现在的总和产生的惯性而推进的产物。
简而言之,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没有现在就没有未来。
最终大概率会死于非命。
可凡事总有例外,且人穿越至平行世界,也不完全是无根浮萍。
二重身。
平行世界当中,与自己有着高度相似经历的自己。
凡穿越者,因经历与二重身高度相似,因此,穿越后,命运线一般都会挂靠在二重身的命运上。
但因为经历只是高度相似,而非完全相同,也并非完全不同,所以必然会产生排异反应。
一般而言,结果无非有三种:被同化,取而代之,或保持自我,成为一只命运层面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