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窑
“小先生,你也太小气了吧?我们三个人,你就拿一坛酒?”围着大石板,还没等坐下,吴立峰便开始嘟囔。
“小气?把这一坛喝完你如果不醉,剩下的酒任由你喝!”许山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在这个烈酒还没普及开来的年代,许山海相信,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手中的这罐酒有多大威力。
“疯子,先喝!喝完了你还怕他不给你?”王恩祖倒是想得开,马大金刀的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沈南秋、张新月带着一个的伙房的小子,端来了几样下酒菜。说是下酒菜,无非就是晚饭吃剩下的咸菜、盐水煮杂豆。唯一像点样的是一大块被剁碎的野猪肋排,这还是几天王恩祖带人出去操练时俘获的猎物,伙房用盐抹过,风干了几日。
拎起陶罐,许山海小心的给眼前的三个木碗,每一只都倒了半碗酒。
“狗毛,看见没有?小先生是真的小气啊!酒都只给半碗。”口中虽然抱怨,但是吴立峰的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慢慢来,先尝尝!”许山海不以为意,笑着率先端起了面前的木碗。
“咳咳咳~~~”
许山海还只是把木碗抵近鼻子,慢慢的嗅着酒香。那边的吴立峰,却是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猝不及防,被呛到连连咳嗽。
“哎呀~~~!”这一声惊呼出自王恩祖之嘴。
好一会儿,王恩祖扭曲的表情终于恢复如常,吴立峰的咳嗽也终于停了下来。
“小先生,你这酒……”王恩祖指了指面前的木碗。“你这酒也太烈了!”
吴立峰没有说话,又一次端起了木碗,送到嘴边。不过,这一次,他只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这酒太厉害!”王恩祖不甘心的追加了一句。
“没事没事,慢慢喝!”许山海满脸笑容的说道。
习惯了后世那些高度白酒的许山海,随着肠道传来的阵阵火热,此刻终于找回了一些记忆中的感觉。
“够劲!狗毛,这酒才是爷们该喝的东西!”被呛到喉咙嘶哑的吴立峰,终于缓过劲。
“是啊,好多年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了。”王恩祖用劲的点了点头。
“十多年前,我跟着三哥,在关外换防时喝过一次跟这不相上下的烈酒,当时我也跟你一样,被呛到眼泪都出来。”王恩祖又一次端起了木碗,缓缓的喝了一口。
“不说这些!”许山海伸手伸手拍了拍王恩祖。
“怎么样,立峰!之前许诺过,让你有酒喝,我没骗你吧?”许山海满脸笑容的冲着吴立峰端起了碗。
“没有,没有!我就知道小先生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吴立峰先是挠了挠头,然后赶紧端起碗,轻轻的与许山海碰了一下。这一次,他没再敢大口喝,而是先让酒液在口中停留了一会儿,才细细的往下咽。
“叔!东西都收拾好了。”依照许山海的吩咐,江波把那些坛坛罐罐都收拾清楚,这才寻了过来。
“来~~坐吧!”一碗酒下肚,许山海感觉脸上开始微微发烫,心情也好了不少。
“小波也喝点?”看着这个站着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子,王恩祖不禁打趣的问道。
“王叔,你们喝吧,我给你们倒酒就成了。”在许山海、王恩祖等人面前,江波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的谦卑。
“对了,恩祖,这两天你挑一些身手好的人出来,过几日,你带着小波出去,到附近转悠转悠。”许山海拿起陶罐,想给王恩祖、吴立峰倒酒,没想到,被江波抢先一步。
“带人出去转悠?这是要做甚?”王恩祖抓了一把豆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来~~~立峰,你跟恩祖说说你在太平府那边打探到的情况。”许山海没接王恩祖的话,而是看向了吴立峰。
吴立峰倒也没推脱,狠狠的喝了一口酒之后,把自己半个多月以来,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的说了一番。
“安南那帮猴崽子居然胆敢生事?”王恩祖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吴立峰,又转头看看许山海。
眼见二人只是微微点头,没有任何言语。王恩祖低头思索一番。
“即便安南扰边,自有太平府和镇南关的官军去应付。不知与我们带人出去转悠有何瓜葛?且不说能不能打,光是官军都要求援,就窑口这几百矿工,我们能顶什么用?”别看王恩祖须发浓密,一看就是个莽汉模样,真要动起脑筋,他也不是个笨人。
“立峰,我们离上思州有多少路程?”许山海没接王恩祖的话,反倒问起了吴立峰。
“我估摸着能有百二十里。”虽然不知道许山海问话的意思,吴立峰还是据实回答。
“恩祖,你想一想,百二十里地,脚程快的话,扰边的安南人三五日便可杀到我们这里。猝不及防之下,我们这点人要吃大亏!”许山海缓缓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王恩祖依旧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想让你带人出去,把通向上思州方向的村子统统拿下!那样的话,即便安南人要杀过来,也有人给我们通风报信。”许山海幽幽的说道。
许山海从吴立峰口中得知,安南人并非只是袭扰边境,有些地方,已深入大明国境数十里。
要知道,侵入的安南人,不单只是抢劫财物、掠夺牲畜、烧毁房屋那么简单,他们甚至杀害、掳掠人口。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而大明镇守边关的官军,却不敢轻易出动,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守住边境上的关隘,万一中了安南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丢了几处重要的关卡,得不偿失。所以,这才有了数日内不断有求援的军情加急送往桂林府的都司衙门。
“成!还是小先生想得远,我明日便挑一些人出来,后日就出发!”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王恩祖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对了!疯子,你回去后跟大锤说,既然三哥招了不少新人回来,你让他给我从山寨弄些人过来,我这连个护矿队都没有。”要不怎么说王恩祖并非莽汉一个呢?借着眼下的机会,即刻便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
“话我肯定带到,至于大锤给不给人,那就不关我的事了。”相处多年,王恩祖打的什么主意,吴立峰岂能不明白?只见他一脸怪笑的端起了木碗,与王恩祖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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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离开的身影渐渐隐入夜色之中,韦阿清转身离开围栏,慢慢的走回堂屋。
“阿狸崽,你让人把阿勇、刀九以及各个寨子的寨主都叫来吧。”在火塘边坐下,韦阿清吩咐道。
不一会儿,吊脚楼下,几个侍卫分头奔向寨子各处。
“阿清哥,那小子刚才说什么了?”阿狸崽忍不住问道。
原来,方才那个匆匆来又匆匆离开的小子,是前些日子跟随韦阿洪前去“过亲”队伍中的一员。
作为一家几代人都生活在寨子中的人,忠诚度自然不必多说,所以,此番出去,那小子成为了韦阿洪众多随从当中的一个。
也正因如此,即便是百溪垌的人,把寨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依旧能从后山一道不为人知的仅能通行一人的裂缝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来通风报信。
“等阿勇他们来了再说吧。”韦阿清摆了摆手,应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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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窑
月上山岗,许山海几人的酒局早已散了场。
那一罐足有三斤,刚蒸馏出来的高度白酒,被许山海、王恩祖、吴立峰喝了个精光。
喝光那一罐酒的后果便是,许山海两碗之后面色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左右摇晃,几乎坐不稳。
见此情景,江波赶忙叫来小伙伴,深一脚浅一脚的把他扶回了小屋,由他沉沉睡去。
头一回见到许山海的醉态,王恩祖、吴立峰一边开心的打趣许山海,一边左一口右一口的畅饮各自碗中的酒。
直到陶罐见了底,二人依旧打趣着许山海的酒量,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早就是口齿不清、语无伦次的醉鬼模样。
其实,依照往日,王、吴二人的酒量来看,他们本不该会有如此不堪的表现。要知道,以往,那种一坛五斤的水酒,吴立峰动辄就一坛半坛的喝。
即便是换了今天这蒸馏过的白酒,度数明显高了许多,王、吴二人也不应该醉得如此之快。
因为,自打元代,蒸馏技术出现之后,高度白酒虽没有大规模的成气候,可是,在北方,蒸馏酒一直都存在。要不然,王恩祖也不会说起,曾经在关外喝过烈酒。
可是,今日,总共才三斤左右的白酒,许山海充其量喝了半斤多,剩下的,王、吴二人也就一人一斤多一些而已。
思来想去,唯一能解释他们醉得快的原因便是,二人太久没喝过如此烈的酒,却依旧以喝水酒的方式,喝得过快过猛。
陶罐见底之后,意犹未尽的吴立峰,嘴里嘟囔着,还想再去寻一罐,谁不知,刚起身的他,没走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死活爬不起来。
一边伸手指着地上的吴立峰,一边开怀大笑的王恩祖,起身,想走过去拉他一把,可是,歪歪斜斜的走了没几步,自己也脚一软,瘫倒在地。
就这样,一罐许山海自酿、自蒸馏的三斤白酒,放倒了许、王、吴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