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府,城外大营
秋日,午后的太阳,依旧有些炙热,晒得人昏昏欲睡。大营门口,几个守卫手持刀枪,或蹲或坐,或是倚在木栅栏上,个个神情萎靡。
六七个人的小队伍,在大营门口停了下来。
只见为首之人,抓起腰间挂着的腰牌,在营门口守卫面前亮了一下,便昂首阔步的朝里走。
那几个强打起精神的守卫,还未等人全部走进去,便全身放松,恢复到之前那副懒散的模样。
一行人,进到大营后,径直朝着最东边走去,那里是所有粮草囤积、转运的地方。从各处运来的粮草都要在那里卸下,再由民夫转运至思陵州。
眼见周遭没人在注意,走在队伍最后的蒋瑜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前面人的腰眼上,同时,低声恶狠狠的骂道:“走路挺直了腰!妈的,你现在是官兵,不是贼!”
听到蒋瑜的骂声,前面那六个身着暗红鸳鸯袄,兵丁模样的人,赶紧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的朝前走。
就这样,在为首之人(陈茂深的贴身护卫)带领下,这支小队伍,花了近半个时辰,绕着粮草囤积区走了两圈。这期间,经过几个关键的地方,他们还故意放缓了脚步,仔细观察。
眼看着距离不远的大营侧门,队伍停下来,几人迅速的围到了蒋瑜身边。
“你们都看清楚了吗?”没有废话,蒋瑜压低了声音问道。
“蒋捕头,看清了!”
“都瞧清楚了!”
“都记下了,放心吧,蒋捕头!”
众人纷纷的应道。
这些人都是蒋瑜从城外找来的亡命徒,只不过现在穿上了官军的鸳鸯袄。
身为新宁州曾经的捕头,在南宁城外找几个这样的货色,对于蒋瑜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这也是为什么,这几人依旧称呼他“蒋捕头”的缘故。
“好,都记下了,那就走!”蒋瑜干脆利落的伸手一指大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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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州城外
山顶,许山海、王恩祖、江波、罗桐等人,匍匐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望着山下几里外的永安州州城。离他们不远的几棵大树上偶尔响起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那是韦阿洪、韦阿清几人。
昨日,许山海、韦阿洪所率的三千多人,就已经赶到了永安州的地界。为了不被安南人发现,他们没有选择眼下待的这座山,而是让三千多人藏在了更后面的山中。
由于昨日的天气不是很好,几里之外的州城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薄纱,即便许山海他们在山顶观察了一整天,也只能是看了个大概。
这种情形下,许山海没有急着下令进攻,并且还死死的摁住了急不可耐想杀出去的王恩祖。他宁可多花一两天时间,也要把对手的真正实力摸透。虽然没有真正带过兵,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许山海还是懂的。
所以,这才有了今天,一伙人再一次来到山顶,观察山下的永安州。
永安州(今广西防城港市部分地区以及巫头、万尾、山心三岛):1407年明成祖朱棣发兵,将安南纳入中华版图,并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1427年,安南人黎利率军赶走大明驻军,由于明成祖之后的明朝皇帝皆不不愿再动兵戈,只要黎利向大明称藩,便承认其对安南的统治,史称“后黎朝”。
之后,安南开始向北方一点一点的蚕食大明土地,明朝皇帝不厌其烦,只好不停地退让,1426年明朝割让宁远州(今越南莱州),1427年又将西平州、禄州等地划归安南(今越南禄平县)。
安南甚至借口“为了渔民躲避台风”,越境侵占了钦州湾部分地方,并且以此在大明境内设立了一块飞地“永安州”,虽然在大明的坚持下,永安州被取消,但是,仍有部分地盘以及岛屿被安南控制。
至此,中越边境被北移到北仑河口,时至今日,防城港市境内,依旧生活着大量被称为“京族”的安南人后裔。
此时许山海眼中的永安州,虽说号称“州城”,可是,论城廓的规模,估计只有新宁州的一半大小,充其量比渠黎镇大了一倍左右。
由于靠近海湾,加之是深入大明境内的飞地,安南人根本没有资源对永安州进行大规模的建设,所以,展现在许山海等人眼前的州城,几乎没有汉人城廓那样的城墙,有的只是在用土夯实的基座上面一排一排的栅栏。
整个州城内,在两条窄小的街道十字相交处,城中为数不多的几栋用青砖搭建的建筑,便是州衙所在地。
州城所在地,往南,翻过两道小山丘便是一大片开阔地,越过开阔地,就是一片绵延几里的海滩。
在草丛中趴了半天的许山海,浑身酸痛,并且,山中无处不在的蚊虫,即便隔着衣裳也能在人的身上叮出无数个大疱。
实在忍耐不住,许山海挪了几尺之后,一翻身站了起来,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不停地伸手进衣裳里抓痒。
眼见许山海起身朝后面走去,王恩祖等人也纷纷起身,跟了过来。树上也传来响动,不一会,几道身影落地,韦阿洪他们下来了。
“你们都看清楚了?”身上瘙痒难耐,为了转移注意力,许山海对跟来的王恩祖他们说道。
拍了拍身上的枯草,王恩祖闷声答道:“就那点破地方都看了两天。”
“既然都看清楚了,那就商量一下,怎么把城里的汉人救出来。”与皮糙肉厚的王恩祖相比,此时,许山海恨不得赶紧找一个溪流跳下去,让冰冷的溪水缓解浑身的瘙痒。
“有啥好商量的?直接冲进去,把安南人统统都砍了便是!”之前被安南人洗劫过的村庄的惨状,王恩祖历历在目。
“直接冲进去?”许山海难以置信的反问。
许山海摇摇头:“三千多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下山,还不等我们靠近州城,安南人就做好了准备。”
“对方有了准备,打起来我们的伤亡也不会小。再说了,即便是冲进去,安南人要是拿抓去的村民挡在前面,我们怎么办?”
“我要的是快进快出,把被抓的村民解救出来,而不是与安南人死拼!”许山海正色道。
“什么?带了几千人过来,你就只想救人?”王恩祖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的盯着许山海。
“你知道那帮畜生杀了我们多少人吗?你是没看见还不足月的孩子,被他们活活摔死在地上,脑浆流了一地!你是没看见那些村子里的水井,被尸体填满的惨状!”此时的王恩祖眼珠血红,满脸的须发喷张,脸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抽搐。
“不行!平日里我都听你的,但是,要让我放过那些畜生,我做不到!你要是不愿意打,我带人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多杀几个畜生!”王恩祖一边说,一边暴躁的围着许山海走来走去。
头一回见到王恩祖如此对许山海大喊大叫,江波赶紧上前,挡在许山海身前,生怕王恩祖突然暴起,伤到他。
就在这时,只见韦阿洪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搓着,走了过来。
“小先生,用这个擦一擦就不痒了。”走到许山海面前,韦阿洪摊开双手说道。
却见韦阿洪把手中,由一些不知名的青草搓成的绿色小球,递到许山海面前。
“王哥说得不错!我们的人不比他们少,只要找准机会,趁他们不备杀进去,肯定能取胜!”王恩祖与许山海的争论,韦阿洪也听到了。
只不过,他心中对安南人没有那种深深的怨恨,所以,反倒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且,经过之前与“瓢子”和三垌联军的几番战斗,此时的韦阿洪对待作战,已经有了很多相对成熟的想法。
“况且,小先生有没有想过?既要击退他们,还要护着村民,等于捆住了我们的手脚,到时候反倒会乱作一团。即使把村民救出来了,带着他们,我们也不可能快进快出。”韦阿清不失时机的补了几句。
“嗯……。”眼见王恩祖、韦阿洪等人都对自己的想法提出了异议,许山海不禁迟疑起来。
他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既然,所有人都不赞同自己的想法,那么,他不禁在心中重新考虑,是不是自己的想法确实有问题。
“叔!既然来了,该报的仇我们要替那些死了的村民讨回来!血债要用血来偿!”护在许山海身边的江波也不再沉默。
“叔!你想过没有,这块地本就是我们的,安南人偷偷的占了。于天于地于百姓,我们也该把它拿回来!不然,这一次,我们救下了那些村民,往后呢?往后谁敢保证安南人不会再来?”说这话的江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嗯,你们容我仔细想想!”许山海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