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昀」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下车,又担心自己会不会摔到,更是一心想着要帮自己逃避追捕,这要是往常任何时候,徐妙锦心里只怕都开心得飞起了。
可唯独现在不行。
脱身不得,徐妙锦心里既有些暗暗高兴,又愈发对眼前的少年难以割舍,在她眼里,此去乃是诀别。但于此同时,她心里更多的还有害怕和着急——这真要害了他的呀!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行的……佟昀,你……你放我下去……”
五味杂陈,心绪复杂之下,徐妙锦急得都哭了起来:“你……你怎么这样不讲理?我现在就想下去,只想下去,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可以吗?佟昀!我讨厌死你了!呜呜呜……”
情急之下,徐妙锦已然顾不得狼狈不狼狈、形象不形象的了,一边委屈巴巴地梨花带雨,嘴里说着那些根本不是发自本心的话,心中却宛如刀绞。
这样的架势朱允熥还真是完全没有料到。
只能微蹙起眉头,暂且没有理会徐妙锦,对外面无奈地催促了一句:“赵峰,走快些。”
他不是个擅长猜女人心思和哄女人的,所以觉得,这场面唯一的解决办法可能就是把这货带宫里去,方才能一切自解了。
……
话分两头。
魏国公府大堂。
身材高大健硕,眉目威风凛然的,一身锦袍常服的青年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主位之上。
此刻,他面色凝沉,紧蹙着眉头满脸都是焦灼,右腿不自觉地抖动,时不时便要伸长脖子往门口的方向看一看,显然是在沉默地等待着什么,心中更是格外不平静。
过了会儿,青年似乎是等不及了,朝外面问了一句:“这死丫头刚翻墙跑路,府里人就立刻四散去找了,还没找到人么?”
外面守门的小厮只恭敬回了一句:“还……还没有消息。”
不错,这便是承袭了徐达魏国公之爵位的徐辉祖了,也是徐妙锦的嫡亲大哥。
从去年开始他就一直在找人了。
奈何自家三妹一向古灵精怪鬼心眼子多,愣是在外面躲到了今年,魏国公府这边也只能一直替她称病。
好在宫里那位后面便一直把选妃的事情按下不提。
这才一直没什么风波。
可徐辉祖知道,这种就不是什么长远之计,自家妹子的八字一旦被递进宫里去,那便是在宫里留下了姓名,想要后悔都是没有余地的,哪儿能一直称病呢?
你是欺君呢?
还是嫌弃当今一国之君配不上你魏国公府的小姐呢?
哪个都是大罪。
所以魏国公府对这事儿一直挺着急的。
也好在天可怜见的,自己去抓捕押送了两名北元降将回京之后总算把这个丫头给逮回来了。
可谁承想……
这才两天的功夫,这死丫头一眨眼就又跑没影儿了——这可让徐辉祖给急坏了。
见出去寻人的一直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徐辉祖是连坐也完全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大堂里心情烦闷地左右踱步起来:
“当今陛下他不好吗?年龄相仿,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俊秀倜傥的,又是忙活百姓过冬,又是忙活张罗着想要让百姓人人都能吃上饱饭,妥妥的仁圣之君,当为良人才对。”
“以前不满意,非要往外跑也就算了。”
“怎么现在还要往外跑?”
徐辉祖一边转悠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边满脸不解嘟囔念叨着,语气里更是忍不住带着怪责的意思。
原本他以为以当今陛下现在的名声和风评,这场闹剧也就可以这么结束了,毕竟入宫嫁给现在的陛下……这门婚事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放松了警惕的原因,也是徐妙锦可以如此轻易地跑路成功地原因。
他就不明白了。
自家这妹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皇帝是昏君她也要跑,如今事实证明这陛下就是一妥妥的明君了,她也还这么着急跑。
想到这里,徐辉祖满心无奈又有些气急败坏地骂道:“什么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往外跑,外面到底有谁在啊?”
而当他无意间脱口而出这一句话过后。
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脚下停下了踱步,脸上更是迅速攀上一抹惊慌和无措,整个人瞬间呆愣在原地,宛如石化:「如今的陛下她既还不肯嫁,又嚷嚷着什么要出家敲钟念经的事情……该不会,在外面被什么小白脸给勾搭了魂儿去了吧!?」
当这个念头钻入脑海之中。
徐辉祖吓得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死丫头不会吧!!?”
他嘴里虽这么说着。
可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就是这么个事儿了!——不然她怎么会看不上当今陛下?不然她怎么要闹出家?不然怎么削尖了脑袋往国公府外面跑?
徐辉祖突然想到这件事儿,一颗心都想得哇凉哇凉的。
惊慌、害怕、生气、愤怒……
作为一个兄长,自己的亲妹妹居然被外面不知根底的野男人给勾引了去,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
作为如今的魏国公,他更不得不考虑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整个翁国公府会有怎样的牵涉与影响。
顿了顿,徐辉祖一双英凛的眸子里立刻升腾起一阵浓烈的杀意, 双眼微眯,咬着牙道:“敢对老子的妹妹动不该有的心思……找死!最好别有这么个人存在,要是真有其人,老子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徐!!”
虽然徐辉祖如今还年轻,可他也是自小跟着自家老爹徐达在战场上打滚,上过战场的,承袭爵位之后又到大明各大卫所历练,此刻在愤怒之下,气势格外凶悍逼人,一双眸子锋利如刀。
正当他出神想着这事儿的时候。
门口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是国公府的管家,只见自家府中这管家有些行色匆匆、气喘吁吁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徐辉祖立刻收敛起自己的目光和情绪,立刻迫不及待地朝对方走了几步,问道:“如何, 有妙锦的消息了?”
然而,却见管家摇了摇头:“三小姐的消息目前还没有传回来,不过……”
“不过什么?”徐辉祖大失所望,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对于府中管家口中这个「不过」,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管家立刻应声道:“宫里陛下身边的三宝公公来了,说是来传陛下的口谕,这会儿正由府中的人领着朝这边而来,眼下府中情况特别,也不知宫里那位三宝公公突然在这时候传口谕,是传的什么口谕,所以我才特地先一步过来把这消息告诉您。”
“三宝公公……?陛下口谕!?”徐辉祖脸色大变,一时有些心乱如麻,想不透宫里这时候能有什么事情要来这里传口谕,一颗心脏不由得打起了鼓来。
他紧蹙着眉头沉吟了片刻。
长叹了一口气道:“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事情都凑到一块儿去了?该不是宫里知道了些什么吧?”
顿了顿,思索无果。
徐辉祖只得摆了摆手道:“罢了,事情乱七八糟一大堆,想是想不明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准备接旨吧。”
管家也只能一脸担忧地退到了一边。
徐辉祖则是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同时下意识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而后才故作镇定地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模样,朝外面走了出去。
刚走到外面。
便见到自家下人将穿了一身便装的马三宝恭敬地迎了过来, 徐辉祖故作惊喜地道:“哟,三宝公公,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啦?快请进来坐!”
马三宝本就惯常与人和善,更心知徐妙锦如今的分量。自然不敢对这位未来的国舅爷有任何的怠慢。
当下立刻谦逊地道:“咱家不过是替陛下跑个腿办点事情罢了,不敢让国公爷亲自相迎,进去坐就不坐啦,此番前来,乃是替陛下来国公爷府里传个口谕,便请国公爷接旨吧。”
看到马三宝对自己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
徐辉祖心中稍微定了定——至少不是来问罪来的……应该不是宫里知道了妙锦的事情。
当下,他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立刻摆出肃然起敬的表情,后退一步跪在马三宝面前:“微臣徐辉祖,恭听圣训。”
与此同时,。
周围其他所有人也都“扑通扑通”俯首伏跪了一地。
马三宝则立刻办正事。
朗声道:“陛下口谕,宣魏国公徐辉祖,魏国公府三姑娘徐妙锦入宫,于乾清宫觐见,钦此~”
随着马三宝的话音落下。
徐辉祖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尬在当场了。
不得不说。
徐辉祖此刻的心情真是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心里已经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有些欲哭无泪。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这时候来这事儿。
特么的……让徐妙锦跟自己一起去觐见,问题是自家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三妹,才刚刚翻墙跑路啊。
这让自己去哪儿找人去?
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属实让他有些崩溃了。
马三宝这边却还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等了片刻都没等到徐辉祖接旨的声音,也有点尴尬:这位徐三姑娘不是已经被魏国公逮回府里了么?这有何为难的?
又等了片刻,见徐辉祖好像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
马三宝只得试探着唤了一句:“魏国公……魏国公?……”
一连喊了三声。
徐辉祖这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呃……噢对,圣旨……微臣……微臣徐辉祖……接旨。”
他一时紧张得话都有些说不连贯了,脑子里则是在疯狂运转着,试图寻找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cpU都快干烧了。
起身之际。
徐辉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向马三宝问道:“敢问公公,此番陛下召见急不急?呃……主要是陛下的旨意来得突然,在下和家中三妹既要去觐见陛下,总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不算是对陛下不敬么……”
徐辉祖的对策是,遇事不决,先想办法拖一拖再说。
眼下家里那臭丫头刚跑也没多久,加紧找一找,说不准就能把那臭丫头逮回来,一切便也迎刃而解了。
这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马三宝,但好在,面前这位三宝公公好像还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脸上始终还挂着温和谦逊的淡笑,一副「我懂的」的样子表示理解:“没记错的话,贵府曾递了三姑娘的生辰八字进宫,既是徐三姑娘要见陛下,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不算辜负的,想来陛下也不急于这一时。”
徐辉祖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暂且放下了些许——呼……总算先拖延到了些时间。
心中则一阵气呼呼地暗骂道:「这死丫头,今天非得把你逮回来不可!就是自小太纵着她了,搞得无法无天!」
当然,他面上则是极力保持平静,礼貌性地朝马三宝点了点头:“公公果真是明白人,那便烦请公公替我给陛下回话了。”
马三宝似有深意地笑了笑,不疑有他,立刻应下道:“国公爷何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不准国公爷日后便是我大明的国舅爷了,那咱家也算是沾了些光呢。”
徐辉祖不经意间扯了扯嘴角。
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早已经慌得一批:“公公言重了,家中三妹自小便得父兄宠爱,只盼着她不要没规矩冒犯了陛下才好。”
这话既是客气谦虚,却也算是他的实话。
现在人都找不到。
他哪儿敢肖想什么国舅爷不国舅爷的?能找得到人他就已经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马三宝向来嘴严,当下便也不再多说,只朝徐辉祖微微点头致意告了辞:“圣旨既已传到,咱家便先回去向陛下复命去了。”
知道乾清宫里人的规矩,徐辉祖没敢塞东西,只敢强撑着客套了一句:“公公路上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