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图拉博的孕育舱在坠入伊斯塔万三号行星时,如同一颗陨落的星辰,径直砸穿了地表,击穿了一条仍在修建中的地铁隧道。金属舱体在巨大的冲击下不断下沉,碾碎岩层与混凝土结构,最终停滞在近百米深的地下——一座被遗忘的军用建筑之中。
这里本应是一条与民用线路并行的秘密地铁系统,但不知为何,工程在多年前就被废弃。
如今,隧道内只剩下断裂的钢筋、裸露的岩壁,以及半埋入碎石的铁轨。黑暗如浓稠的沥青般填满了每一寸空间,唯一的亮光来自利亚手杖顶端的宝石灯,恒定地照亮着两人脚下的方寸之地。
佩图拉博沉默地跟在利亚身后,幼小的原体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尽管除了一件蔽体的外套,他什么都不肯接受,哪怕脚底板被路上的碎石扎伤都不吭一声。
在佩图拉博看来,这不过是小伤罢了,呼吸间就止了血,并开始结痂。
他可不像前面的女人那么弱小。
是的,弱小。
这是他见到利亚后的第一个判断。
这个女人——没有经过基因强化,没有任何植入体,她的肌肉纤维强度、骨骼密度、神经反应速度等等等等,在他眼中,一切都脆弱得如同玩偶。
尽管她和他有着相似的外形,但本质上天差地别。
我并非凡人。他想。
如果不是因为对这片陌生地域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隧道里连最基本的补给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告诉他,这颗星球即将迎来病毒炸弹与轨道轰炸洗地,他绝不会选择与她同行。
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词语,他的大脑瞬间就提醒他病毒炸弹和轨道轰炸的恐怖——即便是原体,也无法在灭绝令级别的打击中幸存。
在结伴而行的路上。起初,佩图拉博对自己的优越性深信不疑。
在纯粹的体能上,即使是初生的佩图拉博也远胜于利亚;而在认知层面,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理解周围的一切。
仅仅扫视一眼,他就认出了这座废弃车站的构造——未完工的月台、裸露的轨道、半埋在地下的工程机械。他的大脑自动补全了缺失的信息。
这里的轨道规格适用于重型运输车辆,但未铺设缓冲层,说明工程仓促中断。
通过某处拐角时,一片裸露的岩层告诉他,此地沉积岩与火成岩混合,地质年龄约3.7亿年,富含铁矿,但结构不稳定,存在塌方风险。
甚至他的大脑已经迅速地给出了一个建设方案:若由他接手,需先加固支撑结构,再重新规划通风系统……
知识如同呼吸般自然涌现。
他不需要学习,因为这些早已刻在他的基因里。他是为战争与建设而生的存在,是超越凡理的造物。
这就是我的天赋。他近乎傲慢地想。
但很快,他的自得和自满就被击碎。
当利亚停下休息时,发现了他脚掌上的血。
“你应该告诉我的。”利亚说着,在他面前蹲下,伸手触碰他的伤口。
“很快就会愈合,别大惊小怪。”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都不痛吗?”利亚摇了摇头,给了佩图拉博一个治疗轻伤。
一瞬间,两只脚掌上的所有伤口都愈合了,连血痂都瞬间脱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佩图拉博的思维停滞了一瞬。他的大脑第一次没有给出答案。
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只见利亚徒手一抓,手里就多了一把红色的果实。
她自己吃了一颗,又递给他一颗:“吃吧,一颗能顶一天。”
佩图拉博在利亚吃下那颗果实后,才谨慎地咬了一口,甜腻的汁液在口腔中爆开,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饥饿感瞬间消散了一小半。
虽然果实的效果并不如利亚所说的那么一颗顶一天——对佩图拉博来说,哪怕一顿吃三颗都没有问题。
但重点不在于他一天吃几颗,而在于——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盏“灯”!
那只是一块镶嵌在手杖顶端的蓝宝石,没有任何能源接口或发热现象,却持续散发着恒定亮度。没有燃料消耗,没有能量衰减,仿佛直接否定了热力学定律。
“这不可能!”
他的大脑尖叫着,逻辑与理性在此刻崩塌。
世界向他展露未知的一面。
佩图拉博开始紧盯着利亚的每一个动作。可是他越看,那双本应洞悉万物规律的眼睛,就越像个真正的婴儿般茫然。
法术?不如说是让科学无法解释的奇迹——这一切都在嘲弄着他与生俱来的知识体系。他咬紧牙关,脑中的逻辑链条不断断裂又重组,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第一天。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骄傲的原体就尝到了无知和挫败的苦涩。
当利亚终于停下脚步,佩图拉博发现她们拐进了一个死胡同。
“我们在这里休息?”他问道,并打算在对方回答“是”后,用超过五种方案反驳在此地扎营的不合理。
但利亚并不按套路出牌。
只见她左手紧贴粗糙的岩面,右手在空中勾勒出繁复的轨迹。那些晦涩的音节从她唇间流淌而出,像某种失落的语言。佩图拉博注意到——这是利亚第一次完整地施法,之前的治疗和造物都不过是随手而为。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面岩壁开始扭曲。
一条幽深的隧道凭空出现,黑暗中有微光闪烁。
“来。”利亚再次向他伸出手,“住的地方在这后面。”
佩图拉博盯着那只手。最终,他缓缓抬起自己尚且稚嫩的手掌,第一次主动握住了这个神秘女人的手。
这无疑是一场冒险。
佩图拉博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理智在他脑中拉响警报,警告他不要轻信这个神秘女人展示的种种异常。可另一种更为原始的本能正在他血脉中沸腾——那是求知欲最纯粹的形态,是对未知事物无法抑制的探索冲动。
显然,最后是好奇心战胜了戒备。
而他的冒险显然是值得的。
当他们穿过那道由魔法构筑的隧道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位基因原体又一次体会到了“震撼”的滋味。
地下暗河在洞穴中奏响潺潺乐章,河边的不远处还有一座精巧的屋舍静静伫立着。它兼具木质的温润与石材的厚重,无一丝现代建筑的味道,古朴得犹如从童话中的造物。
但这栋房屋不是重点,虽然使用的木料比较多,但只要假以时日,总能建造出来。
让佩图拉博惊异的是悬浮在洞顶的那团光球——它散发着与自然日光别无二致的温暖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