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众女散去。
林渊扶着宸宁也回乘凉小院休憩。
王府临山靠水,修有专门日烈午睡的院落。
宸宁大着肚子,走路很慢,林渊也不着急,扶着她慢慢来。
慢吞吞走回午休小院,林渊将她扶在乘凉躺椅上,贴腰后靠着。
转而拿出了从元清观得来的几瓶丹药。
他此前去叫元清观的道士开炉炼制一种名为舒骨培血丹的丹药,
此丹简称为舒血丹,可以加强增厚孕妇气血,舒缓筋骨避免血崩。
林渊吩咐动用的都是最高等药材,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意外。
丹药还没到,不过手上有养心缓神丹。
这种丹药,可以放松心神,缓解紧张。
林渊倒出一粒,投入清水,待溶解后,端到她面前。
宸宁接过瓷盏,指尖触到温热的丹汤,氤氲雾气里浮着淡淡药香,她低头抿了一口,眉心微蹙——终究是苦的,哪怕林渊加了蜂蜜。
林渊坐在一旁竹凳上,顺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薄绸披肩,窗外蝉鸣聒噪,树影婆娑,倒衬得屋里更静。
“苦?”他问。
宸宁摇头,将余下的药汤一饮而尽,空盏搁在矮几上:“比前日太医开的安胎汤要好些。”话音未落,忽觉一股暖流自胃腑漫开,紧绷的肩颈渐渐松了。
林渊见她眼皮微垂,便取了绣枕垫在她腰后:“歇会儿。”
廊下风铃轻响,混着远处丫鬟们压低的走路声。
宸宁半阖起眼,感觉腹中孩儿轻轻一蹬,翻转身子,呼噜睡去,倒像是也被这药安抚了似的。
她安心的笑了,脸上流露出甜甜笑意。
阖眸后不久,呼吸渐匀,也沉沉睡下。
林渊轻轻执起她的手腕。
指尖凝起一缕温润真元,如春风化雨般缓缓渡入她经脉。
真元游走,悄然梳理着她因孕期而滞涩的气血,又细细温养着负荷沉重的腰脊筋骨。
窗外日影西斜,蝉声渐歇。
宸宁在睡梦中无意识轻哼一声,微微蜷起的足尖渐渐舒展。林渊见状,唇角微抬,手上真元却未停,直至她脉象平稳如静水深流,方才收势。
起身时,他顺手将滑落的薄毯重新盖回她隆起的小腹,立在榻边静看片刻,这才悄声退出内室。
……
……
吏部衙门的晚钟敲过三响。
坐在值房里批阅文书的赵青稞,终于舍得抬起头,长长舒缓出一个懒腰。
五品郎中的青缎官服穿在他瘦高的身上略显宽大,袖口的手腕上还留着南疆密林里被荆棘勾破的痕迹。
连升四级,两品,从正七品的闲职翰林院编纂一跃成为吏部实权天官,旁人都羡慕他,说他只去半年,实在是赚。
殊不知,这半年,他真是在拿命换前途。
好在,他赌对了,赌赢了。
同为一甲的新科前三名里,状元与探花都仍在翰林院打磨,磨成一个像样的官员后,才能下放,又不知还要转多少年,才能回到京师,坐上他如今这个位子。
几乎可以说,他已领先同科的进士们,十年。
\"赵大人。\"他的堂房书吏捧着厚厚一摞名帖进来,\"今日又有七家递了拜帖,都是……\"
不必他说完,赵青稞也知晓是做什么的。
想招他为婿。
他今年虚岁二十五,此前寒窗苦读还未成婚。
\"放边上吧。\"赵青稞头也不抬,回京半月,说亲的媒人快把他家门槛踏平了,现在竟然能托关系送到吏部来。
谁能想到,去年还寄居在宗正寺偏院的落魄宗室子,如今竟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他倒也那么孤高,决意一生奉献朝廷社稷。
只不过是先等上一等罢了。
现在耐不住的,都是些小门小户,撑死不过五六品,连他如今的位置都不如,娶来,实在没什么助益。
赵青稞有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他既要成为陛下的心腹,又想娶一名显贵女子,最好是同为宗室的郡主、郡主之类。
前丞相秦成林老大人,便是他的梦想。
如今,朝廷大势趋于融合,内有改革,外有大战,文官与宗室之间界限已不那么严苛。
他也是宗室,不过他是远支宗室,想要拉近自己这一脉的地位,完全巩固下来,靠官职是不够的,非得有爵衔不可。
当今陛下只有一个女儿,娶公主是没戏了,郡主、县主还有些可能。
赵青稞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已是酉时两刻。
书吏轻手轻脚进来添灯油,忍不住劝道:\"大人,该用晚膳了。\"
\"嗯。\"赵青稞翻开下一本文书,底下压着一本请帖,一本同窗邀宴的请帖。
与他同科的同窗们,虽说如今成就已都不及他,不少人地位却比他这个远支宗室可要显赫得多。
他的目光停在宣纸上,自己写的“永嘉郡主”四个字上。
这位郡主是宁王嫡女,年方十六,据说性情温婉,知书达礼,还与道教仙宗有莫大渊源。
更重要的是,宁王乃是今上长兄,在宗室中地位尊崇。
\"大人?\"书吏见他出神,小声提醒。
赵青稞合上文书:\"备轿,去醉仙楼。\"
醉仙楼二楼雅间,同窗郑显已经等候多时,见赵青稞进来,连忙起身:\"赵兄可算来了,菜都凉了。\"
\"公务缠身。\"赵青稞轻描淡写入座。
郑显是二甲进士,排名靠后,不过凭着家中关系,没有直接外放,而是进了翰林院作庶吉士打熬,这一步至关重要,是朝中所有四品及以上官员必经之路,若没有,基本也意味停留在四品以下。
常人,哪怕是状元,也至少要当三年。
赵青稞却只半年,一跃而过。
他到场,气氛十分热烈,同窗们尽皆热情。
酒过三巡后。
赵青稞借着满脸醉意,眼底清亮的问:
“郑兄与宁王府有往来?”
郑显筷子一顿,脸上的醉意稍退,转头愣愣看了看他。
“我家和宁王府有些渊源,怎么了?”
赵青稞夹了块鱼肉,状似不经意:\"不知郑兄可见过宁王永嘉郡主?\"
“听说郡主眼光极高,几年前曾拒绝过安国公府世子?我新进部里,听说一位郎中之子还因她失了心疯,最后遭难。”
郑显醉意醒了三分。
脸色捉摸不透望着这位已飞黄腾达的同窗。
凑近,“拒了安国公家的公子,到时真的,不过.……\"他神秘一笑,\"个中内幕没有那么简单。\"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两人探头望去,只见一队玄甲侍卫护着辆华贵马车驶过。车帘微掀,隐约可见里头坐着个戴金冠的青年。
\"说曹操曹操到。\"郑显咋舌,\"竟是宁王世子车驾。\"
“宁王世子风雅成癖,尤喜登临歌榭舞楼,一掷风流。”
郑显用了尽量委婉的话语说出。
同为世子,魏王世子与宁王世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赵青稞望着远去的马车,忽然道:\"郑兄可认得宁王府世子?\"
“还请代为引荐一二。”
“赵兄,你……”
郑显瞪大眼睛:“赵兄好大的胆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青稞给他斟了杯酒,并不隐瞒他,这也不是什么丑事。
“届时若成,定不忘郑兄大恩。”
许久之后,郑显终于松口:“宁王世子是我表兄,或可试试。”
\"有劳郑兄。\"赵青稞脸色诚恳,郑重道谢。
回府路上,赵青稞盘算着一番。若能得宁王襄助,他的仕途无疑将更上一层。
世子再尊贵,总不能拦着妹妹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