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撒豆成兵
只听吴少自言自语道:“不错,人总是要死的。”大约发觉张三里正在看他,吴少抬头冲他一笑:“张大哥,我没事。”
其实樵夫张三里也料不到,他的一句“人总是要死的”,点醒了吴少。
吴少知道,张三里说的这话出于本心,貌似平淡无奇,却自有一番境界在里面,他已把自己看做天下万物一般,自觉遵从生死规律,不畏生死,这样的一份心态可比一些修道者强多了。
吴少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修道者中,黄道宗掌门、太清宫的人、包括杀死他父亲的谢元,貌似追求人间大道,实则还没有参透生死之道,他们或走旁门,或者不择手段,其实是为了长生,而非大道,说到底,他们极其迷恋红尘世界,千方百计地偷生避死,这才有做出那些令人不耻的行径。相反,张三里看淡生死,不刻意追求苟活于世,这一点上那些修道者是远远不及的。
生死大道和长生之道,绝对不可相提并论,生死之道是淡然、宁静,长生之道却充满了苟且和执迷。
吴少认真回顾了一下他的经历,他发现自从花涧村走出,虽然经历了很多,但似乎从吴二叔告诉他家族秘密的那一刻起,他便如同背上了一个沉重包袱,这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还是努力地向前、向前,现在想想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魔印符号的秘密揭不开又有什么关系?人总是要死的,那些身外的东西,根本上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
自认为想通了这个问题,吴少反而对自己的受伤不那么在乎了,他甚至认为,就算太清宫的人现在找到他,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也会微笑面对。
接下来的几天,张三里看到这位鲁姓青年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白云苍狗,看阳光覆盖到身上,缓缓飘移,脸上带着傻笑,很不正常。
偶然吴少想起了他的伤势,便静坐内视一番,他发觉那些寒气还在,但经络却保持在原来他刚进谷不久的样子,没有进一步崩溃恶化的迹象。
吴少想不出原因,只能猜测这与他的心境有关。
日子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天气越来越冷,吴少发现一个规律:只要他不去想身上的伤病,天气寒冷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但只要他一想,身子便冷得厉害,而他现在感到寒冷的时候极少了,因为他几乎要把受伤的事忘记了。
有一天,吴少对着赤豆谷对张三里道:“张大哥,我瞧这赤豆谷中的那些赤豆秧多得很,是不是可以割些来晒干了当草用,冬日里也好遮避风寒。”
张三里摇摇笑道:“那东西既不可用,又不吉利。”
吴少不明白:“怎么个不可用,又怎么个不吉利?”
“这种赤豆秧虽然满满一山谷,但它的草秆却无法晒干,一旦晒干了就只余下一滩水迹和一抔尘土了,而且结的豆子虽多,也是不能吃的,就算是喂牲畜也不行,吃了必然拉稀,严重了还会要人命。因此这赤豆秧是不可用的东西。”顿了顿张三里又道:“至于说不吉利,那是传说这赤豆秧是坟头草。”
“坟头草?”吴少有些不明白。
“此事涉及到一个传说,说来话长。”张三里道,“鲁兄弟,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的祖龙在魁首县归天的事么?”
吴少点点头。
“据说祖龙死后,朝廷便派人来到应灵郡他归天的地方,建了一座衣冠冢,并派人守墓,四时祭奠,听先辈言道,我们村子便是守墓者的后代。虽然是衣冠冢,但当时的建设也是十分讲究,规模也极宏大,祖辈的人说,这赤豆秧便是那座衣冠冢上的坟头草。”
吴少有些惊奇了:“张大哥的意思是那座衣冠冢便在附近?”
张三里向赤豆谷一指:“不错,传说祖龙之冢就在那里面。”
“在赤豆谷里?”
“对,这些赤豆秧便是那种衣冠冢的坟头上生长的,后来才繁衍开来,因此我说此物不吉利。”
吴少笑道:“这个传说倒有些意思,我听说坟头长草,意味着后世兴旺,想不到这儿还是一处风水宝地。”
“原来鲁兄弟也知道风水,可你大概不知道吧,这赤豆秧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有人防止盗墓有意种下的。”
“种草防止盗墓?再说了,盗什么墓?那不是一座衣冠冢么?”吴少惊奇了。
“衣冠冢只是一种传说,还有传说是里面是一位大将军墓,有人说是神仙墓,埋的是一位仙人蜕下的遗骸,也不知哪一种是真的。但就算只是衣冠冢,那也并不简单,那墓可是祖龙的,必定有一些稀罕物什,但祖龙那可不是一般帝王,他的墓地自然做了精心安排,这赤豆秧便是其中防止盗墓的机关。鲁兄弟,你可发现这赤豆草秧有什么特点?”
吴少想了一下道:“感觉似乎极为茂密,生长旺盛……”
“还有呢?”
“似乎长得比较快。”
张三里一拍大腿:“不错,这赤豆秧长得极快,这是它的特异之处,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这种赤豆秧从地里钻出来,到长到一丈余高,大约用不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有些长得特别旺盛的秧苗,你甚至可以眼见得它在长高,这种秧苗长大以后,三天便结了豆夹,又过一天豆夹裂开,这一株豆秧便渐渐死去了,不久便萎落地上化为尘土,但豆籽落到地上,新的豆秧又开始生长,周而复始,永远在生长中。你可以想一下,有这些东西存在的地方,又怎么进得去?”
吴少倒是真真吃了一惊,无数株植物在不断生长,速度极快,倘若人进去的话,就算能开出一条路来,但转眼路就被新生长的秧苗封死了,那衣冠冢又不知在谷中多远的地方,倘若稍远一些,根本不可能到达。
但吴少又有些疑问:“但等冬天节令到了,这草秧枯萎了,放一把火不就可以进去了么?”
“鲁兄弟,这赤豆秧是本地特有的东西,这方圆百里之地,只有此处生长。草木一枯一荣,皆当季令,但这赤豆草秧只在冬至这一日地气交换的两个时辰里逐渐枯萎,其余时间不怕风霜雪雨,也不惧干旱,四季疯长。若是平时用火,你只要试验一下就会知道,这东西便如水做的一般,根本不怕火,而且长大的草秧为了生长,肆意缠绕任何其它物种,当然包括人类,被他缠上,极难摆脱。”
“厉害!”吴少不由地道。“这赤豆若是如此,常人还真的拿它毫无办法。”
“有这赤豆草在,可抵十万精兵守护,多年以前,就有一些人财迷心窍,试图进入赤豆谷寻宝,但无不铩羽而归或者进了谷中再无音讯,想想那些人也太自不量力了,肉胎凡骨的人怎能抵挡仙人的法术。”
“张大哥认为这是仙人的法术?”
“当然了,鲁老弟难道看不出来?这便是仙人的法术——撒豆成兵。”
吴少从小就学着捉鬼骗人,知道那些隔物猜字、劈纸出血的法术不过是蒙人的把戏,又怎么会相信什么仙人的法术呢?但眼前赤豆谷的情况却让他有几分相信,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传说仙人撒下一把红豆,念个咒语,那豆子化成与真人一般无二的兵士与人作战,眼前这些红豆秧,完全等同于一队队悍不畏死的士兵。
再说了,仙人的法术真的虚无缥缈么?吴少眼前闪过月儿的身影,若全是骗人,月儿的事又如何解释?
张三里又道:“我说是仙人的布置,其实还有一个证据。”
“那是什么?”吴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