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乐亭营到杨各庄大约五十多里路,马车行的慢,韩林等人在半路宿了一晚,第二日中午时分方才到了杨各庄,与两三个月之前相比,满地落叶的大云寺更显萧条。
开门的,仍然是那个小沙弥,开了个门缝,从后面鬼头鬼脑地向外探望,见到是韩林以后,也不躲了,径直从里面走了出来,咧开嘴笑道:“林施主,好久不见。”
韩林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十分随和地笑道:“才两个多月而已,哪里来的好久?”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方糕,递给了那个小沙弥。
“主持可在?”
“在!就在大殿里!”
小沙弥接过方糕,看起来十分高兴,将其揣进怀里,喜滋滋地在前面引路。
背过身子的他,自然不会发现,刚才还十分和善的韩林,此时看着他的背影的眼神已经十分冷淡。
韩林和范继忠这两个熟面孔走在前面,其他三个人在后,隐隐将马车护在了中间。
大云寺的占地面积颇广,几个人穿门过殿终于来到了正殿大雄殿前面的小空地上,此时空地当中正有数十个精壮的和尚舞枪弄棒,有几个武器架子摆在院子当中的角落,上面各色兵器都有,甚至还有两杆鸟铳。
见韩林他们进入院子,这些和尚纷纷停下来,歪着头打量,不怀好意的眼神连带着手上兵刃的寒光,让这些和尚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出家人,反而更像是贼窝。
还是上次的那个精壮的和尚带着人走了过来,将韩林他们拦住就要搜身。
不过这次韩林可不干了。
看着眼前肌肉虬扎的和尚,韩林抬起胳膊,扬了扬手中带鞘的腰刀,平静地道:“甭搜,都带着家伙,但不能给你。”
“不给,就走。”
精壮的和尚似乎十分惜字如金,只从喉咙里淡漠地挤出了四个字。
韩林忽然笑了起来:“成,走就走。”
说完,他一摆手对着范继忠道:“既然人家不想要,那咱们还是拉回去的好。”
范继忠也阴阳怪气地附和:“送上门的都不要,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自然是咱们傻咯,不然哪有人巴巴的来送银子的道理。”
这和尚没想到韩林如此“从善如流”,竟然说走就走。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愣神。
然而韩林刚刚转身,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林施主,且慢!”
韩林在心中冷笑:“无聊的下马威。”
“林施主且慢!”
韩林回过身就看见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头行正站在殿门口:“这怎话说的,连口茶都不喝就要走?”
说着他快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矫健的步伐所带起来的风将身上披着的袈裟都兜了起来。
“林施主是我的贵客,你们怎敢如此轻慢!”
韩林抱着个膀子看他的表演,嘴角含着冷笑。
将那些“和尚”训斥了一通,老和尚头行才转过头来对着韩林道:“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冲撞了林施主,还请林施主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他看了一眼马车,韩林会意,将上面的草束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银箱。
老和尚头行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紧走了两步就要去掀。
“嗳。”韩林按住银箱,对着他摇了摇头。
老和尚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一些,讪笑了一声:“懂得懂得,里面请!”
韩林冲范继忠点了点头,后者将草束掀开和随行的亲卫一起,从马车上将两口银箱往下搬。
与他们起冲突的精壮和尚也要过来伸手,却被一个亲卫用身体扛了一下:“不用!”
这精壮的汉子看起来比亲卫大了一圈不止,但就被他轻描淡写地一抗,噔噔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所有人俱是一愣。
老和尚意味深长地看了韩林一眼:“好身手。”
韩林微微一笑:“手底下人不懂事,还请方丈原谅则个。”
范继忠等人将箱子抬入殿中,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后,老和尚才搓了搓手,将两个箱子翻开,里面都是形形色色的银子,有银锭,也有散碎的银两,甚至还有不少的铜钱。
如果全部都是银锭容易让人起疑,韩林特意嘱咐何歆要碎银。
“两千两?”
老和尚回过头看向韩林问道。
“两千两。”
此时的韩林已经坐在了蒲团上,大大咧咧地道。
“两三个月间,就能刮出两千两银子,林老弟你有能耐啊……”
老和尚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怎么弄的?”
韩林“嗤”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了不屑之意:“一群乡野间的愚夫愚妇而已,只要略施手段还不乖乖将银子奉上?”
“老弟说笑了,这群泥腿子兜里能称几个子儿?怕还有别的来路罢。”
韩林傲然地点了点头:“自然还有大户,听我说为无生老母修了金身以后,每月给他们一些淋洗金身的圣水,便可保他们永世福贵,平安喜乐,便巴巴地将银子奉上。”
“那老弟怎么不多捞一点儿……”
“吃得太猛容易噎着,不如细水长流。”
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老和尚又对着韩林吹捧道:“老弟手里有活儿, 真是生财有道,要是手底下的头续都如你这般,我哪里还要等到这么久,往后老弟当了这头行,可莫要忘了老哥也。”
韩林在心中冷笑,你拿我当摇钱树,殊不知我也在拿你当聚宝盆,等到他日,你他娘的都得给老子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一边想着, 韩林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不快:“老哥,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非和尚主持,我非富户纨绔,大家都为了财来,今日这般做派是否有些不妥哇?”
老和尚呵呵一笑:“林老弟还在恼方才的事?这确实是老哥的不对,往后哇,你我二人还得协心才是,你且放心,今日之事往后绝对不再有。”
韩林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就好,大家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些事还是做给外人看得好。”
顿了顿,韩林继续道:“敢问老哥,这总坛到底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