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北思恭坊,李承乾、崔尧、许敬宗、褚遂良巡游了一番崔氏产业之后,便躲在厅堂中打起了麻将。
筹码自然是以金币结算,因着路途上李承乾多次犯了忌讳,故而两位老者的筹码颇丰,即便连跪三圈也伤不到根本,基本属于无本钱买卖。
而女眷们对于毗邻的北市,兴趣更为浓厚,在用过午膳之后,便由武照牵头,一干妇人便浩浩荡荡的奔去了北市,游逛去了。
薛礼与裴行俭带着刚刚招安的匪徒。作为随行人员自然也就跟着去了。
所谓牌桌无大小,更何况处于崔氏私宅之内,打麻将的四人便逐渐放开了心怀,言语无忌起来。
褚遂良性格谨慎,打牌摸牌总是要踟蹰半天,因此惹来几句嘲讽也不算奇怪。
“一张东风你搓个半天要作甚?底下都两张了,你不看牌啊?”
“你懂个屁,老夫有预感,多半有人单吊这张做大牌。”
摸了半天还是放回牌里,扔出一张万子。
崔尧喜上眉梢:“杠!你不出我出,东风。”
褚遂良沉默的将牌推到:“老夫就说有人单吊东风,你偏不信。你包胡了,老夫不精此道,还劳烦小崔给老夫算算,究竟是几番?”
崔尧鄙视的看着老头:“算番倒是好说,您老还真是兵不厌诈啊,想来如果您要是走武将的路子,多半也是一代名将。”
“过誉了,过誉了,其实老夫提醒过你了。”
哗啦啦的砌牌声起,李承乾主动将话题引到了吴王身上。
“你们说啊,这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自寻烦恼呢?”
仨人没搭理他,砌牌还砌不过来呢,又没有自动麻将桌。
李承乾也没在意,仍在自语道:“有时候朕真就想不通,他哪来的底气呢?凭着昧下朕分配的丁点火器,他就觉得能挑动天下?
父皇以前呢,就经常对朕说,若是昔日玄武门上有一尊滑膛炮,便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死中求活!
时代早就变了,他凭什么觉得五万乌合之众就能成事?”
崔尧码好了牌,接起了话:“时代变了嘛,人家也是这么以为的,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么。
凭着几万条枪,凭什么不能起念?
就昧下的这点装备,出了大唐在什么地方不能横着走?
就是不够持久罢了,没有兵工厂的依托,若不能一鼓作气,只怕比五万刀盾兵还惨。”
许敬宗也参与了进来,提出设想:“若是有一个……打比方说,有这么一个可移动的火器工坊作为支撑。
五万人马在没有辎重的情况下,有多大的战争潜力?
崔尧,你给说说,毕竟你是这个里边的行家。”
崔尧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也不需五万人马,三千步卒在稳扎稳打的情况下,基本上可以平趟。
刨除军纪的制约,将以战养战彻底贯彻,以现在的全球科技水平来看,基本上所向无敌!”
“哦?如此说来,岂不是我大唐已然无敌于天下?”
崔尧摇头:“没有意义,战争的意义在于谋求利益,而非无意义的屠杀。
说到底有意义的战争在于攫取资源,而目前最有效益的资源其实是人!这一点正好与战争的惯性行为相悖。”
褚遂良也插言道:“最有效益的资源难道不是土地吗?人的话……外族的人是信不过的,夺取了土地,靠自家人来耕种岂不是更好?”
崔尧仍是摇头:“土地这东西有用,但过犹不及。
我华夏历经数千年,数不清的饥荒历史,让我们这个民族对于土地这种随处可见的资源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执念。
曾经有人测算过,即便我大唐人口突破了十亿,只需十八亿亩田地,便可维持温饱,若是追求物资的极大满足,那么这个土地数量再增加五亿亩也足够了。
当然,这是在全部精耕细作的情况下,外加粮种上优中选优,再配合新粮食的补充下。
可我大唐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加上两块新大陆,我大唐直接、间接控制的耕地已经超过了五十亿亩!
除此之外还有将近三十亿亩的优质牧场,这是个什么概念?
现在还看不出来,毕竟新大陆如今还处于拓荒期。
但是即便是保守估计,三年!最多三年,我大唐将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粮食冲击。
届时粮价只怕会被冲击到与土坷垃也差不多的价值!
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合适的倾销地,只怕一种别样的灾难就会上演。
届时农户们只怕会在粮食多到腐烂的情况下,对朝廷产生怨念,继而引发多频次小规模的造反。”
众人被崔尧所设想的局面吸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褚遂良痴迷的叹道:“还真是幸福的烦恼哩。”
许敬宗却皱眉道:“无饥馑之虞,黔首何故造反?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此乃刁民也。”
崔尧摇头:“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追求,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烦恼。
所以我说是多频次小规模的造反,多半是不成的。
比起饿殍千里那种天下皆反的情况,不过是小问题罢了。
究其原因还是预期得不到满足的心理作祟,算不得大问题,但也不能完全忽视。”
许敬宗思忖一番,突然起身叉手道:“还请详解。”
李承乾拍拍桌子,不满道:“不是正说吴王的事吗?怎么扯了这么远?”
褚遂良拉拉李承乾,敷衍道:“那个事不大,先放放,听听崔尧怎么说,老臣也挺有兴趣的。”
崔尧看了一眼手中牌,发觉门门都有,尽是卡子,索性推倒放在一旁说道:“新大陆地广人稀,阡陌连片,相较大唐境内有着天然的优势。
此外,参与者多是世家、勋贵等有实力的大庄家。
再者,有铁牛这等重型机械的普遍应用,诸位可以设想一下,即便加上海运的损耗与风险。
所产出的粮食价格与大唐境内的农户相比,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褚遂良言道:“他们一定会惜售以维持粮价!”
崔尧摇头:“所以我说是三年后,才会爆发问题。
第一年他们就像老爷子说的,绝对会放出少部分粮食,以比市场价低一到两成的价格快速出售。
那么,结果呢?
大唐境内的农户们会被动的被打压一丁点粮价,但是无伤大雅。
新大陆赚到了第一桶金,然后产生大量陈粮。
第二年,新大陆垦荒热情不会减少,反而会因为第一年的利润增加动力。
于是第二年为了快销,价格会持续走低,依然产生大量的陈粮。
到了第三年,第一年的陈粮眼看成色就不行了,加之耕地面积的增加,产量的提升。
于是一场几乎注定的倾销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到时候,整个大唐境内便不会再有饥馑之虞,甚至丰富到本地农户连一颗粮食都卖不出去的情况。
嗯,我说的是大宗买卖,边远地区的小规模买卖,还不会如此快的被波及到。
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粮食是一种具有高度流动性的货币,不耐储存,却又有普适性。”
褚遂良沉思道:“若是限制海外耕种呢?”
“堵不住的,只能 想办法疏导。”
“如何疏导?”
“倾销天下!以大唐为中转站,将粮食散布全世界。”
许敬宗沉思道:“所以,我大唐有独步天下的利器,却不可杀伤过甚?利益点在这里?”
“对,人口才是资源,哪怕是一堆酒囊饭袋,甚至是蛀虫,只要能吃饭,那他就是我们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