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健接过咬了一大口,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含糊不清地说,眼睛却突然亮起来,指着远处,“你看!”
扶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村口的小路上,三三两两的村民扛着锄头往田里走,哈出的白气像小云朵。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往学堂跑,其中一个手里还举着块冻梨,咬得滋滋响。
“你看那片地,”孙健指着村东头,“去年咱们翻的盐碱地,现在能看出黑土色了,张老农说开春种上春麦,保管能收三成。”
扶苏点头,忽然看见田埂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用手扒拉泥土。“那不是李秀才吗?他咋也下地了?”
“他说要写本《农桑记》,非得自己种两亩地体验体验。”孙健笑得直咳嗽,“前几天还跟我请教咋锄草,说草比苗长得还快。”
两人慢慢往村口走,孙健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扶苏:“差点忘了,这是苏小宝连夜做的‘宝贝’。”
打开一看,是个巴掌大的木盒子,里面装着几根细铜丝和小块镜片。“他说这叫‘放大镜’,看地图上的小字特清楚,还能聚光点火。”孙健拿起镜片对着太阳,果然在地上照出个亮斑,很快就把一片枯叶点着了。
“这小子真是个奇才。”扶苏赞叹道,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收好。
走到黑风口山脚下时,二柱已经带着十几个弟兄在等了。他们背着行囊,腰间别着弯刀,见了孙健和扶苏,齐声喊道:“将军!”
“都准备好了?”孙健问道。
“准备好了!”二柱往前一步,“粮草、水、伤药都带齐了,苏小宝还塞给我这个。”他举起个铁皮罐子,“说里面是‘信号弹’,遇到危险就拉开,能冒烟。”
扶苏检查了一遍他们的装备,又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不求快,求稳。遇到当地的部落,客气些,多打听果树的事,要是能换点种子回来最好。”
“放心吧扶苏先生!”二柱拍着胸脯,“俺们一定把事办妥!”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口,孙健忽然撞了撞扶苏的胳膊:“你说,等他们把果苗带回来,再过几年,这黑风口会不会变成花果山?”
扶苏望着远处的群山,晨光正一点点爬上山峰,把岩石染成红色。他忽然笑了:“说不定呢。到时候,咱们就在这儿修条路,让关内的人都来尝尝焉支山的果子。”
山风掠过耳边,带着雪后的清冽。扶苏摸了摸怀里的放大镜盒子,又看了看身边啃着肉夹馍的孙健,觉得这清晨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暖。他们的路还长,要修烽火台,要引水渠,要种果树,要教百姓读书写字……但只要脚下的土地还在,身边的人还在,这日子就总有奔头,像这黑风口的晨光,再冷的夜,也挡不住它爬上山头。
二柱他们走后的第三日,阳安城下起了开春的第一场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把刚抽芽的柳枝洗得发亮。孙健蹲在粮仓门口,看着新磨的玉米面在竹筛里簌簌落下,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是二柱他们回来了。
“将军!扶苏先生!”二柱浑身是泥,怀里却紧紧抱着个布包,冲进院子就喊,“成了!咱们弄到冬桃的树苗了!”
孙健一把抢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裹着十几株带着湿泥的幼苗,细枝上还沾着几片嫩绿的新叶。“这就是能在寒地里结果的冬桃?”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幼苗根部,生怕碰断了须根。
“可不是!”二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部落的老首领说,这桃树种在背风向阳的山坡上,冬天零下十几度都冻不死,明年就能挂果。俺们还换了些荞麦种子,他们说这玩意儿耐贫瘠,比麦子还好种。”
扶苏正蹲在屋檐下翻晒草药,闻言笑着起身:“快把树苗拿到后院暖棚里,我早让人准备好了腐叶土。二柱,你们路上没遇到麻烦吧?”
“嗨,别提了,”二柱咧着嘴笑,“过黑风口的时候,遇到几只野狼,被俺们用苏小宝做的‘响箭’吓跑了——那玩意儿一拉弦,‘哐当’一声,比打雷还响!”
正说着,苏小宝抱着个木匣子跑进来,匣子上插着根引线:“你们看我新做的‘震天雷’!往地上一扔,能炸出个坑,以后再遇着野兽,不用动手就能吓退!”
孙健接过木匣子,掂量了掂量:“你这脑子咋长的?尽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嘴上说着,眼里却全是笑意。
雨停的时候,后院的暖棚里已经整整齐齐栽好了冬桃苗。扶苏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这边种荞麦,那边育桃苗,等入夏了,再把河沟里的水引到这几亩田,保证浇得足足的。”
孙健蹲在旁边,看着扶苏指尖划过的痕迹,忽然说:“等桃子熟了,咱也学城里的铺子,做桃干、桃酱,让弟兄们都尝尝甜头。”
“还得教孩子们认字,”扶苏补充道,“昨天李秀才来说,想在祠堂开个学堂,让村里的娃都来念书。”
“中!”孙健一拍大腿,“我这就去砍几棵树,做几张新课桌!”
暖棚外,柳枝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远处的田埂上,几个村民正弯腰翻土,新翻的泥土混着雨水的气息,带着股说不出的踏实。孙健看着扶苏给桃苗浇水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刚栽下的桃苗,虽然还嫩,却憋着股劲,要往土里扎,要往天上长。
或许他们永远回不去原来的世界,或许史书上不会记下他们的名字,但此刻,看着这方水土渐渐有了生气,看着身边的人眼里有了盼头,就比什么都重要。
暮色降临时,祠堂的灯亮了。李秀才在灯下教孩子们写字,苏小宝蹲在角落摆弄他的“震天雷”,二柱他们围着篝火烤荞麦饼,孙健和扶苏坐在门槛上,分着一个刚烤好的饼子,饼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晚风里慢慢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