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段乔这种“清心寡欲”(只对武学痴迷)形成极致反差的,是他的母亲。
如今的太皇太后康敏。
她就像一朵汲取了整个国家养分,在腐朽的土壤里妖异绽放的罂粟花,美得浓烈,却带着致命的毒。
康敏的寝宫“长春殿”,早已取代了段乔刻意远离的旧日帝宫,成了皇宫里最奢华靡费的地方。
殿门挂着的帘幕,是用南海采来的斗大珍珠串成的,阳光透过珍珠照进来,地上便撒满了细碎的光斑;
地砖是用波斯运来的彩色宝石铺就,踩上去凉丝丝的,却在烛火下泛着流光溢彩;
后院的浴池是用昆仑山采来的千年暖玉雕成的,玉质温润,就算在寒冬里也带着暖意;
四壁糊着的蜀锦苏绣,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针脚细密得连鸟羽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每日从岭南快马加鞭运来的鲜荔枝,用冰窖镇着,送到殿里时还带着露水;
江南的龙眼、西域的葡萄,也如同流水般送入她的内殿。
而她啃过的果核、剥下的果皮,堆满了银盘,在闷热的殿里放久了,散发出一种甜腻到发馊的气味,却没人敢上前清理。
国库的纹银,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哗地涌入长春殿。
康敏的妆奁里,新添的珍玩首饰多得摆不下,翡翠镯子叠在描金盒子里,玉簪上的明珠能映出人影;
她的衣柜里,华服美裳一件挨着一件,有的只穿了一次,便被丢在一旁,让宫女拿去给下人改了抹布。
每次出行,太后的仪仗铺天盖地,宫娥捧着香薰炉走在前面,内监扛着凤旗跟在后面,笙箫鼓乐齐鸣,所过之处香风阵阵,却怎么也遮掩不住那金玉堆砌之下,藏不住的空洞与贪婪。
民间本就因苛捐杂税、天灾人祸过得困苦不堪,太皇太后这般穷奢极欲,更像是在百姓流血的伤口上,反复剜肉。
康敏的欲望,绝不止于物质。
某日午后,长春殿里笙歌鼎沸,丝竹声、欢笑声隔着几重宫墙都能听见。
段乔正在御书房里,对着一本古墓派爪法秘籍苦思冥想,试图破解其中的变招,却被殿外传来的扰攘人声和乐声打断了思路。
他剑眉微蹙,身上那股强大的内力本能地扩散开去,瞬间便“看”清了长春殿内的情景:
母亲康敏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下,半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熊皮的软榻上。
几个容貌极为俊秀的青年男子围在她身边,有的捧着酒壶为她斟酒,有的跪在榻前为她揉肩,有的站在一旁为她捶腿。
那些男子衣着华贵,领口袖口绣着繁复的花纹,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妖冶。
康敏的眼角眉梢都堆着笑意,带着满足的春意,尽情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快感。
段乔收回内力,眼中没有半分愤怒,只有一丝混杂着无奈和漠然的不以为然。
他自小跟着康敏长大,对母亲的这些喜好早就知晓,也无意过多干涉。
只要她不来打扰自己练功,随她折腾去。
几天后,一道盖着皇帝玉玺的懿旨,便从内廷发了出去,通传全国各州各县。
旨意的语气带着康敏特有的刻薄尖酸:“敕令各州府官员:
查,太皇太后康敏,凤体尚需颐养调护。
尔等有司,当尽心于国,尽孝于上。须精选境内姿容端正、体魄康健、通晓礼仪、性情温顺之良家少年,遣送入宫,以备侍奉、洒扫、诵读、奏对之选。
其数不限,唯取上品。
钦此。”
这道旨意,名义上是“选充内廷侍奉”,实则昭然若揭——
强征美男入宫,供太皇太后狎玩。
地方官员接到这份荒淫无耻的旨意,反应各不相同:
有那耿直的,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有那心里装着百姓的,气得直骂娘,却又不敢声张;
还有那惯会钻营的,立刻从中嗅到了巴结献媚的青云之路,眼睛都亮了。
一时间,大理境内再次掀起风波。
为了躲避这场“选充”,有美男的人家,连夜收拾行李,带着儿子往深山里逃;
有那来不及逃的,便匆匆找个邻村的姑娘,连夜拜堂成亲,只求能躲过一劫;
而那些善于钻营的官吏,则趁机敲诈勒索,见了稍有姿色的男子,便不由分说地强拉硬拽,往宫里送,一路上不知上演了多少妻离子散的人间惨剧。
皇城之外,百姓的怨声载道,道德败坏之风一日比一日炽烈;
宫闱之内,长春殿却夜夜笙歌,靡靡之音缭绕不绝,传到天牢里,都带着一股子甜腻的腐朽味。
这人间天堂般的长春殿外,另有一处地方,与它形成了地狱与天堂的鲜明对比——大理天牢最底层。
这里的空气,像是掺了万年寒冰的阴冷,又混杂着浓郁的血腥、腐臭与绝望的气息,吸一口都觉得肺腑发疼。
这里是段乔特意下令设置的死囚之地,用来关押段正明、段正淳和刀白凤。
牢房外守着的,都是武功高强的丐帮心腹和康敏的亲信太监,层层把守,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刀白凤本就受了重伤,被扔进这阴冷潮湿的牢房后,寒气顺着伤口往骨头里钻,心脉受损,早已陷入昏迷,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全凭着一丝不愿咽下的坚韧意志吊着命,在生死边缘徘徊。
段正明在之前的决战中伤得极重,手脚的筋脉都被段乔那狂暴的内力震断了,一身武功尽废,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他形容枯槁,头发像乱草一样纠结着,蜷缩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里,双目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真正在承受地狱轮回之苦的,是段正淳。
昏暗的火把在墙洞里跳动,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被铁链锁在石壁上的镇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