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自血脉本源深处、如同与生俱来的法则烙印般的极致冰寒,那诅咒的核心根源,它并未像体表的寒毒那样被清除。
它只是被这股强大的神膳之力,以绝对的优势,更深、更严实地封印了下去。
它像一头被激怒的深海巨兽,蛰伏在血脉深处,依旧散发着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阴寒气息。
之前被短暂驱散的剧痛虽然消失,但一种更为可怕的感觉笼罩了她。
那不是痛苦,而是绝望。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寒锁依旧坚固无比地锁死了她的血脉本源,让她刚刚精进的修为再次变得凝滞难前,那道在她气脉内封锁气劲的无形壁垒,在经历了短暂的松动后,竟变得比破境前更加坚韧、更加遥不可及。
神膳祛除了折磨她的附骨之疽,却加固了囚禁她本源的诅咒牢笼。
手中的玉盏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海清漪捧着那还剩下大半、依旧散发着诱人星辉与异香的神膳,指节因为用力而深陷肌肤,泛起玉石般的青白色。
心湖中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微弱火光,如同被投入了无底的海渊,瞬间熄灭,只留下永恒的死寂与寒冷。
失望,如同沉重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
眼前喧嚣的盛宴、璀璨的灯火、觥筹交错的身影,都仿佛在瞬间褪去了色彩,变成了灰白模糊的背景。
连额角那抹因激动而亮起的冰蓝云纹,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往常死寂般的冰冷。
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过她瓷白无瑕的脸颊,滴落在冰凉的水晶冰盏里,那盏中还剩下大半莹润的灰蒙膏体,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最苦涩的毒药。
数年等待,换来的,竟是更深沉的绝望囚笼吗?
“阁主...”长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海清漪瞬间的狂喜与紧随其后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看着阁主那无声滑落的泪滴,海澜的心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
与海清漪亦师亦友相伴几十年,她太清楚这滴眼泪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海清漪脸上滑落的泪珠和那掩藏不住、几乎要倾泻而出的巨大失落,她知道,那微渺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她作为云纹鲛人族的一员,同样背负着冰蚀之痕,只不过因为血脉不够纯粹,诅咒发作的痛苦相对轻微,修为也不如阁主那般强大。
但她太了解血脉诅咒的可怕,太明白此刻海清漪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海清漪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没有回话,只是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刚刚经历破境、本该光华流转的黑眸,此刻如同沉入了最深的海沟,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她的目光,越过玉盏中那诱人的灰蒙液体,落在了长老的脸上。
长老的容颜同样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眼角细密的蓝色冰痕比海清漪更加清晰深刻。
她的修为只有战士三阶,并非天资不足,而是因为她将族内大部分珍贵的、能缓解冰蚀之痛的秘药,都优先供给了海清漪。
她自身承受的痛苦虽然不如阁主那般剧烈,却也如影随形,时刻折磨着她的身体与精神。
海清漪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细细描摹着长老脸上每一道因痛苦而生的细纹,看着她眼中那深切的担忧与感同身受的绝望。
“海澜...”海清漪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被抽空灵魂般的疲惫与寒意,“我感觉到了...那道锁...它还在那里,比以前更深、更坚固了。”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冻结着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这神膳...救不了我们。”
海澜长老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剧烈一颤,泪水瞬间盈满眼眶:“阁主!不!您不要放弃!至少...至少您破境了!这已是天大的造化!您快把剩下的神膳服下!或许...或许还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没用的,海澜。”
海清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空洞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玉盏上,那里面还剩下一大半灰蒙诱人的液体,“我能感觉到...这神膳最核心的力量,不是治愈...而是可以唤醒潜藏最深处的血脉之力!”
“唤醒血脉?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和那爆炎金乌一样?”海澜惊喜道。
她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海清漪心中的绝望。
唤醒血脉?
海清漪那双死寂的黑眸中,骤然燃起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疯狂的火星。
那是一种彻底舍弃自身、将所有希望寄托于眼前唯一族人身上的决绝,她猛地将手中的玉盏托到海澜面前。
“海澜!”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与命令,“这盏神膳于我,最多锦上添花,徒耗天赐!但你不同,你的血脉诅咒比我轻微,你的云纹鲛人本源,或许尚未被诅咒彻底锁死。”
“作用于你身上,或许就是打破枷锁、点燃沉寂血脉的唯一星火!”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海澜心中炸响。
“不!”
海澜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泪水夺眶而出,“万万不可!这是您唯一的希望,是我们云纹鲛人族的族长,我卑贱之躯,怎能...”她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站起来!”
海清漪厉声喝道,声音带着血脉深处的威严,如同深海女王的敕令。
她目光如炬,死死锁住海澜:“看着我!海澜。”
“这不是施舍,也不是怜悯。这是为了我云纹鲛人最后的火种不灭。为了我族不至于彻底沦为历史的尘埃。你是我的臂膀,也是我半个老师。”
“你活下去,进化血脉,就是为我族保留一份崛起的可能!”
她上前一步,不顾自身摇摇欲坠,双手将玉盏稳稳地递到海澜面前,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决绝:“海澜...算我求你...好吗?”
那一声算我求你,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海澜的心上。
她看着海清漪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期盼、以及将自己彻底献祭的疯狂光芒,看着那双捧着神膳、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看着阁主那苍白脆弱到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逝去的身躯...
数十年守护的点滴涌上心头。
她知道,海清漪的心,早已被绝望冰封,此刻唯一支撑她的,就是这最后一丝“成全族人”的执念。
如果连这都拒绝...
海澜长老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她颤抖着,伸出同样布满细微冰痕的双手,如同捧起千斤重担,更如同捧起阁主最后燃烧的生命之火,无比郑重地,接过了那盏晶莹剔透的玉盏。
“阁主...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