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阁楼。
江桃引着二人坐下。
有女孩上来送了茶水，走之前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江桃拿过新的条款粗粗扫了一眼。
“我们可以继续接，价钱什么的都按新的条款走，这我没有意见。”
她放下文件：“就是这交货期，最后一道验货程序能不能放在我们这里？免得跑来跑去的耽误时间，时间净浪费在路上了，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们也能及时修改，不耽误你们。”
林经理没什么意见。
但是傅师傅却不同意了：“不行，这个货必须我亲自验过才行，你们这里都是些小年轻，我不放心。”
林经理见到他老毛病又犯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略显尴尬地搓了搓手：“傅师傅，江老板这边的做工您刚才也看了，还是……”
“看了归看了。”傅师傅打断他，眼睛只看着江桃，“手艺是还行，但毕竟都是些小年轻，毛躁。最后一道，我必须亲自把关。这是你们老板当时答应我的规矩，也是我对店里负责。”
他语气里的不信任几乎要溢出来。林经理夹在中间，有点下不来台，只好看向江桃，眼神带着点歉意和无奈。
江桃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没看傅师傅，手指在那份合同草案上轻轻点了一下，才抬眼看向林经理，语气依旧平稳：“林经理，傅师傅的顾虑我明白。高标准严要求，是应该的。”
她话锋一转，却不对着傅师傅，还是看着林经理：“既然傅师傅坚持要最终验货，那验货地点放在我这里，和送回宁波你们仓库，对傅师傅来说，区别不大，但能省下至少两天路上时间。这两天，够傅师傅仔细验，也够万一有小瑕疵，我们立刻修改，绝不耽误最终上柜时间。对你们店里来说，货能早两天摆出去，总是好的。”
她句句在理，没反驳傅师傅，却把利弊摊得清清楚楚。
林经理眼神动了动，显然被说动了，再次看向傅师傅，语气更软和了些：“傅师傅，您看……江老板说得也有道理。时间就是金钱嘛！在我这儿验，还是在她那儿验，您老的眼睛都一样毒！还能省得您老来回奔波……”
傅师傅眉毛拧着，盯着江桃。江桃不避不让，平静地回看。
僵持了几秒钟。傅师傅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硬邦邦地甩下一句：“真出了问题，耽误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
“那是自然。”江桃应得干脆，“规矩我们懂。”
林经理明显松了口气，赶紧打圆场：“那就这么说定了！细节我们再敲定一下……”
送两人下楼时，傅师傅走的飞快，头都没回。林经理倒是客气地跟江桃又寒暄了几句。
“傅师傅脾气不好，您多担待。”
江桃表示没事：“这有什么的，我不介意。”
看着他们走了，晓芸才凑过来，小声嘟囔：“这老师傅……脾气真坏……”
“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江桃看着车消失的方向，淡淡说了一句，“把活做到他挑不出毛病，就行了。”
她转身回到店里，拍了拍手：“都听见了？下次验货，人家就在咱们店里验。手里的活，都再仔细一点，谁那儿出了纰漏，”她顿了顿，没好气的说：“谁自己跟傅师傅解释去。”
“是！！！”
那天之后，店里的氛围十分紧张，姑娘们都绷的紧紧的。
江桃看在眼里，没多说。只是每天打烊后，她会晚走一会儿，把姑娘们做好的活仔细看，为她们善后。
这天，林经理又来了电话，不是催货，是通知：“江老板，下一批货的料子明后天到。另外，傅师傅那边……临时有事，最后验货恐怕得推迟三四天。但这批货交货的时间不能变，您看……”
电话里意思明白：工期一下子压得更紧，还得保证傅师傅来验时一次过。
江桃握着听筒，看着店里埋头干活的姑娘们，沉默了两秒。
“料子什么时候到，工期就从什么时候算。验货时间你定，东西，我按时准备好。”
挂了电话，她把阿珍和几个主要负责的姑娘叫过来，言简意赅说了情况。
“活多了，时间少了。怎么弄，你们自己商量。明天料子一到，就开工。”
没有人抱怨叫苦，姑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凑到一变商量着什么，很快，就有了个大致方案。
第二天，料子准时送到，比之前的更娇贵。
后间彻底成了禁区，闲人免进。
连晓芸要去镇海前，都只扒着门框小声跟阿珍交代几句。
缝纫机的声音从早响到晚，中间夹杂着极低的讨论声。姑娘们走路都带着小跑，吃饭轮流去，十分钟解决。
江桃把店里其他杂事都揽了过来，尽量不让人去后间打扰。
连轴转了七天，所有衣服终于完工，挂在架子上。
店里异常安静，姑娘们各自做着零碎活计，眼神却不时瞟向门口。空气绷着。
快傍晚时，终于来了。傅师傅和林经理一前一后进来。傅师傅脸色依旧严肃。
他没跟人寒暄，直接走向那排衣服。仔细查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店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车声和呼吸声。姑娘们大气不敢出。
终于，傅师傅检查完最后一件。他放下放大镜，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看向林经理，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还行。”他吐出两个字。
林经理脸上瞬间绽出笑容，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江老板，我就知道您靠谱！”
送走两人，店里那根紧绷的弦猛地松了下来。不知谁先长出了一口气，接着，低低的、压抑的欢呼声和笑声传出来。几个姑娘瘫坐在椅子上，揉着发酸的眼睛和肩膀。
“都收拾一下。”江桃站起身语气如常：“今天提前下班了，咱们晚上出去吃。”
姑娘们愣了一下，互相看看，有点不敢相信。阿珍胆子大点，试探着问：“去哪吃啊？”
“去了就知道。”江桃没多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