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高熙越想,越觉得豁然开朗。
仿佛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迷雾,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拨开。
所有过去的冷遇、利用、忽远忽近,此刻在他心里,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没错!
那都是父皇深谋远虑的考验和磨练!
是为了磨去他的浮躁,锤炼他的心性,以待今日交付重任!
这个认知一旦扎根,便迅速麻醉了赢高熙的理智。
也让那份潜藏已久的野心,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猛兽,彻底咆哮而出。
于是,不知不觉中,赢高熙便不再满足于猜测。
而是开始,以准储君的目光审视一切。
虽然赢世民始终没有明确提及立储二字,但在赢高熙看来,这不过是时间问题,是父皇为了稳妥起见,避免朝局震荡而采取的渐进策略。
毕竟那些超越亲王的待遇,那御座旁的亲密,那参与政务的核心权力不是假的。
而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比一纸诏书更能说明问题吗?
东宫,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差一个正式的仪式罢了。
而既如此,他便不能只是被动等待。
作为未来的帝国继承人,他需要未雨绸缪,提前布局,培植属于自己的班底和势力,以便在将来,顺利接手这个庞大的帝国。
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责任,而非僭越。
于是,从贞观十五年的深秋到初冬,魏王府的门庭,骤然变得比以往更加热闹。
赢高熙一改过去那种,带着几分文人清高的招揽方式,变得更加积极主动,甚至有些急切。他利用编纂《括地志》需要各方资料和人才的名义,广泛结交朝臣。
尤其是那些在中下层职位上颇有才干、却又暂时不得志的官员。
赏赐、宴请、许诺未来的官职,手段层出不穷。
而他门下那些弘文馆的学士们,也更多地开始议论时政,隐隐形成了某种政治团体的雏形。
一时间,魏王一系,风头无两。
而在这股膨胀的野心的驱动下,赢高熙自然而然,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他曾经极力拉拢,却始终未能成功的关键人物。
李北玄。
这个名字,在赢高熙心中分量极重。
赢高熙不止一次想过拉拢李北玄。
以前拉拢不动,赢高熙还能归咎于自己地位未稳,或者李北玄眼光太高。
但现在不同了。
他赢高熙已是内定的储君,未来武朝的皇帝。
李北玄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难道,他敢忤逆未来的君主吗?
怀着这种理所当然的心态,在一个大雪初霁的午后,赢高熙亲自斟酌词句,写下了一封文辞华美的请柬,邀请李北玄三日后过府,赏雪品茗,共论时局。
……
贞观十五年十月末。
帖子送到李府时,李北玄和李道正,正围炉对弈。
听说魏王给李北玄下了帖子,父子二人同时抬头,相视一笑。
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讥诮。
“赏雪品茗?魏王殿下真是好雅兴。”
李道正带着几分戏谑,笑道。
而李北玄同样也是一笑,轻飘飘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说罢,便随手便将那帖子,扔进了身旁取暖的火盆里。
站在一旁的李敢见状,低声道:“少爷,如何回复?”
李北玄闻言,想了一下。
随后轻描淡写道:“敢叔儿,你去一趟魏王府,就说我近来感染风寒,头疼体虚,实在动弹不得,辜负了魏王殿下的美意,这雪,怕是赏不了了。语气放恭敬些,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李敢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安排了。
而李道正听闻李北玄的回复后,顿时一乐。
“现在的魏王,已经今非昔比了,儿砸,你不怕他生气?”
李北玄闻言,耸了耸肩:“他生气又能怎么样,对我使用肉弹冲击?”
李道正:“……”
他儿子嘴巴也挺损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李北玄。
主要是赢高熙最近愈发胖了,甚至有了前两年的架势,一个人能比两个人宽。
李北玄说是肉弹冲击……想一想还特么挺有画面感的!
“哈哈哈哈!”
李道正想象了一下那场面之后,直接笑弯了腰。
而另一边,当李敢将李北玄风寒的消息,送到到魏王府时,赢高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一点点沉了下来。
一股被羞辱、被轻视的怒火,腾地一下点燃了他所有的理智。
如果说之前李北玄的拒绝,他还能勉强维持风度,理解为文人的清高,或者zz上的谨慎观望。
那么这一次,在他自觉储位已定、即将君临天下的时刻,李北玄的这种毫不掩饰、甚至连个像样借口都懒得找的拒绝,在他眼中就是赤裸裸的忤逆。
是根本没把他这个未来的皇帝放在眼里。
他赢高熙如今是何等身份?
父皇之下,万万人之上!
连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勋贵,都要对他客客气气,暗中示好。
但李北玄,却竟敢如此怠慢于他!
“好……好个李北玄!”
“真是给脸不要脸!莫非真以为立了些功劳,就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赢高熙越想越气,在暖阁里来回踱步。
之前对李北玄的欣赏和拉拢之心,此刻也全化作了怨愤。
但长久以来在权力边缘的浸淫,并未让赢高熙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
暴怒之后,一种更为冷静,却也更为傲慢的念头,逐渐占据上风。
“李北玄,你太狂了。”
赢高熙眼神中闪过一抹恼怒,和深深地忌惮。
那是对李北玄的又爱又恨。
因为,李北玄无疑是能干的,甚至可以说是无人能替代的奇才。
赢高熙无疑是想用他的。
但李北玄太桀骜了,太不分尊卑了。
在赢高熙的规划里,在他未来的朝堂上,他需要的,是一个既能干事,又懂得尊卑上下,绝对忠诚的干吏。
绝对不需要一个无法无天,恃宠而骄的能臣。
如此看来……
也该教训教训他,磨一磨他的性子了。
“良驹虽骏,亦需鞭策。宝刀虽利,亦需鞘藏。”
“父皇仁厚,不忍对其苛责,但孤……呵呵,本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未来的朝局稳定,必须将此人好好打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