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赢高治那痛苦纠结,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李北玄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
赢高治本质上,就是个被硬推上权力舞台的普通人。
顶多是比寻常人更聪明,更通透些而已。
但普通人身上那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毛病,他一样也不少。
大道理他都懂,利害关系他也门儿清。
可真要让他下狠手,去处置怀着自己骨肉的女人,去直面甚至打压其背后庞大的家族,他还是下不去手,狠不下心。
可天底下,哪有既要维系情分,又要杜绝后患,还能不让对方心生怨怼的两全其美之法?
这不是做梦呢吗?
所以李北玄只是摇了摇头,最终什么建议也没说出口。
他不是没有机智,也不是想不出一些或刚或柔的手段。
但以赢高治此刻的心态和处境,无论给出什么具体的计策,恐怕都难以实施。
再说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是牵扯到储位之争的皇家家务事?
他一个外姓臣子,有些话,还是点到即止即可。
见李北玄半天没说话,赢高治抬眼看了看他,脸上露出几分失望。
但他此番前来,又说了那么一大通,本意其实也并非真的指望让李北玄帮他出什么好主意,更多的,还是借着酒劲儿宣泄一番罢了。
而宣泄完了之后,赢高治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
揉了揉额角,赢高治的神色变得郑重。
站起身来,对李北玄道:“李兄,今日之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你回去也可转告丽质皇妹,请她放心。本王心中有数,绝不会被崔氏以及其家族蛊惑,行那僭越之事。那个位置,本王从未肖想,日后也绝不会去争。只求能做个富贵闲人,安稳度日便好。”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李北玄听,更是的,也说给赢丽质,乃至赢世民听。
他早就无意妄想,还是趁早表态为好。
要是以后崔氏生了儿子,崔家又不安分想上蹿下跳……
连累到他,那可就麻烦了。
摇了摇头,赢高治一脸烦闷。
这玩意儿不说不行,可说出来,真特么怂。
而李北玄见他表情诚恳,眼神清明,微微一笑道:“殿下,多虑了。”
“哼,多虑?李兄你少框我,你心眼子比马蜂窝都多。本王知道,要是本王不主动说这番话,以后本王是没有好果汁吃滴!”
赢高治翻了个白眼,但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知道李北玄肯说“多虑”二字,也是信了他的话。
于是,赢高治也不愿再谈那些破事,摇了摇头,换了一个新话题:“说起来,今天是大比第三天了吧?今天比的什么,文的比完了吗?”
“比完了,今天最后一天。”
李北玄点点头。
因着这个话题,心中的烦闷,也被赢高治这一问又勾了起来。
加上酒意上涌,李北玄也打开了话匣子。
带着几分烦躁和无奈说道:“别提这个破比赛了!快烦死我了!你爹刚给我下了死命令,说这次大比,蓝田书院必须文比、武比、格物、经义,样样夺魁,一项都不能输!说要彰显什么皇家书院的气度,要是输了,就要抽我板子!”
他越说越气,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口:“但是劳资又不是某baby……哪儿那么容易拿大满贯?而且你是不知道,这次参赛的那些世家,底蕴是真厚!尤其是你俩媳妇娘家的那些书生,经义和策论的功底真特么扎实!我们书院的学生虽然思路活,但在那些需要深厚积累的硬功夫上,确实还是差点火候。”
说到这里,李北玄摇了摇头,一脸后怕道:“好在最后棋艺一路赢到底了,文比总分还是第一,不然你李兄我的屁股,就要跟庭杖亲密接触了!”
李北玄这番抱怨绘声绘色的,听得赢高治直乐,脸上一点同情都没有。
毕竟酒桌吐苦水就是这样。
你的烦恼,就是我的快乐源泉。
反正刚才李北玄也笑他来着,他笑回去毫无心理压力。
而笑了一会儿之后,赢高治便好不走心的走了一下安慰流程。
拍着李北玄的肩膀道:“李兄莫恼,莫恼!这说明什么?说明父皇看重你,对你寄予厚望!这要是换了别人,父皇连问都懒得问,更别说下这种死命令了。这是天大的信任和恩宠。”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半点不走心,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北玄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懒得接他这虚伪的安慰,哼道:“去你的吧!这种恩宠谁爱要谁要去!反正哥们儿这次是险之又险地过关了,暂时不用挨揍就行!”
赢高治见他这模样,顿时又乐了。
故意挑衅他道:“要我说啊,李兄你这次能拿第一,跟实力关系不大,但运气成分不小。毕竟我二哥的弘文馆没来,要是他来了,胜负还真更有悬念。”
“放屁……”
李北玄张嘴就要怼回去。
但转念一想,想到弘文馆那边,抬杠的心思也没了。
反而眼神里带了几分八卦,用手肘捅了捅赢高治,压低声音问道:“说起来,我这段时间还没见过你二哥呢,你最近跟他联系没?弘文馆没来参赛,他啥反应?”
见李北玄问起赢高熙,赢高治耸了耸肩,幸灾乐祸道:“还能有啥反应?自然是把刘子扬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骂得狗血淋头呗!”
不过说完,赢高治又摸了摸下巴,玩味道:“不过要说他有多气急败坏,那倒也不至于。毕竟,弘文馆只是文比不来了,觉得丢了面子,避避风头。但格物之比,他们可是憋着劲儿要参加的。”
“格物?”
李北玄闻言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弘文馆?他们敢跟咱们蓝田书院比格物?”
不是李北玄狂妄。
实在是因为蓝田书院,在格物一道上的领先优势太过明显。
说是进入初期工业革命都不为过。
放眼整个武朝,甚至周边诸国,都是独一份的。
弘文馆一个传统书院,居然敢在格物领域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