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到那些士兵的眼神变了变,握着长枪的手似乎也松了半分。
可那名校尉依旧没有放下警惕,眉头紧锁地打量着他,沉声道:“可有信物?”
段无海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往前递了递。
那玉佩是块暖玉,上面雕刻着一朵盛放的寒梅,正是赵承业的贴身之物。
他记得灵儿说过,这玉佩正是他与赵承业合作的信物,凭此玉佩,迷雾林里的人自会放行。
校尉示意身边的士兵去取玉佩,自己则依旧用枪尖对着段无海。
那士兵快步上前,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蹭了蹭上面的纹路,这才转身回到校尉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校尉听完,终于缓缓放下了长枪。
他对着周围的士兵挥了挥手,那些举着枪的士兵立刻收了武器,重新站回原位,只是目光依旧落在段无海身上,没有丝毫放松。
“段盟主一路辛苦。”
校尉的语气缓和了些,侧身让出一条路,“将军已在此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段无海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他牵过“踏雪”,跟着校尉往窑厂深处走去。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到处都是坑洼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烧窑留下的烟火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说不出的怪异。
走到窑厂最里面,他才发现那歪斜的烟囱下,竟藏着一道不起眼的石门。
石门上爬满了藤蔓,若非校尉伸手拨开,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入口。
“进去吧,将军就在里面。”校尉对着石门努了努嘴。
段无海点了点头,刚要推门,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校尉:“敢问……外面的武林中人,可有追来的迹象?”
校尉摇了摇头,眼神沉了沉:“迷雾林的入口我们一直盯着,暂时没看到接近的人影。”
“不过段盟主也知道,有些人是陛下亲派的,鼻子比狗还灵,咱们……怕是躲不了太久。”
段无海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望着眼前的石门,仿佛能看到灵儿那张带着忧虑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石门,转身对校尉道:“多谢告知。若真有追兵来,还请通报一声。”
说完,他一步踏入石门后的黑暗里,身后的石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火光和风声都隔绝在外,只剩下无边的寂静。
段无海推门而入,满室蛛网立刻扑面而来,他挥袖扫开,目光落在了窑厂深处那口被砖块半掩的枯井。
这便是赵承业那老狐狸藏身处的入口。
他俯身搬开砖块,一股潮湿的寒气混杂着泥土腥气涌了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井底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唯有石壁上渗下的水珠滴落,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像是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段无海深吸一口气,抓住井壁上嵌着的锈迹斑斑的铁环,纵身跃了下去。
通道比想象中更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石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稍不留神便会打滑,他只能摸索着岩壁缓缓下行。
头顶偶尔有微光从石缝中透入,却转瞬即逝,更多的时候,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水珠不断从头顶滴落,砸在石阶上,积成一滩滩水渍,踩上去“噗嗤”作响,冰凉的水立刻浸透了靴底,顺着脚踝往上爬。
这通道像是一条蛰伏在地底的巨蟒,将人卷入无尽的幽暗。
段无海走得极慢,指尖划过粗糙的石壁,能摸到那些青苔下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前人留下的标记,只是如今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
水滴声始终追随着他,时而近在耳畔,时而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搅得人心神不宁。
他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通道忽然开阔了些,前方竟隐约有了微光。
“嘀嗒”声渐渐被更嘈杂的声响取代,像是远处传来的人语,又像是铁器碰撞的铿锵。
段无海心头一凛,脚步愈发谨慎,将气息敛到极致,如同一道影子般贴着石壁往前挪。
又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被凿空的地底世界,火把在岩壁上插了一路,火光跳跃,将周遭的景象映照得明明灭灭。
五十亩?不,恐怕不止。
段无海眯起眼,只见远处山石嶙峋,竟有人工堆砌的假山,山脚下还引了活水,潺潺流淌;
几株移植而来的松柏倔强地立在石缝中,枝叶在火光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更远处,竟有青砖黛瓦的房屋群落,檐角飞翘,隐约能看到巡逻的甲士手持长矛走过,甲胄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这哪里是个藏身窟,分明是一座地底城池!
段无海倒吸一口凉气。
赵承业身为戍边大将,竟私凿如此规模的秘窟,屯兵藏甲,看来与他合作定能成事。
可他要做什么?戍边将士的粮草器械,还有他的jihua真的能行吗?
“站住!”
一声厉喝自身后响起,段无海猛地转身,只见三名手持腰刀的黑衣劲装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通道口,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他,刀鞘上的铜环在火光下闪着寒芒。
段无海没有反抗。他知道,既然来了这里,便没有自由可言。
那三名汉子呈品字形将他围住,其中一人上前搜走了他腰间的软剑,另一人拿出绳索,却被为首的汉子摆手制止:“不必,主人有令,贵客需好生‘照看’。”
那“照看”二字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段无海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带路吧。”
他被夹在中间,沿着一条蜿蜒的石子路往前走。
两侧的房屋越来越密集,偶尔能看到窗口闪过人影,却都沉默得像哑巴,连咳嗽声都听不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混杂着火药的味道,让段无海的眉头皱得更紧——这里绝非只是藏身,分明在练兵,甚至在锻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