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按捺不住,猫着腰,像只偷东西的小老鼠似的,蹑手蹑脚地溜到了李莲花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崇拜:“李莲花,你快看!李相夷他……他太厉害了!”
他指着前方那道所向披靡的白色身影,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闪烁:“你说,现在的李相夷,能超过你吗?”
“不对不对,你就是李相夷啊!想当年你作为李相夷的时候,那可是何等的天之骄子,武林之光!”
“多少人提到你的名字,那都是顶礼膜拜的!”
李莲花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回了句:“哦,是吗?”
方多病却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淡然,反而更加激动了,他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李莲花的耳朵说道:“李莲花,我跟你说真的。”
“你别再困在过去了,好不好?”
“你看看现在的李相夷,多威风,多意气风发!那才是你啊!”
他眼神恳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和真诚:“你做回那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吧!江湖需要你,很多人也……也需要你。”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眼神里却依旧充满了期盼。
李莲花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方多病一眼,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旁的笛飞声。
笛飞声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仿佛方多病的话与他无关。
但李莲花何等敏锐,他清晰地捕捉到,在笛飞声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一闪而过的,竟是与方多病如出一辙的……希冀。
那眼神,虽然转瞬即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李莲花平静的心湖,漾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让他心头微微一颤。
他收回目光,又白了方多病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好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声音放平缓了些:“李相夷就是李相夷,李莲花就是李莲花。”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望着李相夷的身影,眼神悠远,“种种菜,养养鸡,修修我的莲花楼,做个闲云野鹤,不用管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不用背负那么多责任,多自在。”
他转头看向方多病,语气带着一丝认真:“你也说了,李相夷是天之骄子,是武林之光,他一心维护公平,寻求公道,那是属于他的使命和荣耀。”
“可那些,都太累了。”
“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过几天安稳日子。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不想再掺和了,也没那个兴趣。”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前方依旧在酣战的白色身影,那里,围困他的最后一名士兵也已被击倒在地。
李相夷收剑而立,白衣在火把下猎猎作响,宛如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只。
“你看,”
李莲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相夷在那儿呢。他还在,只是……不再是我了。”
方多病愣住了,他看着李莲花平静的侧脸,又看看前方那个光芒万丈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笛飞声的目光从李相夷的背影上移开,落在了李莲花身上,那双黑眸里的希冀慢慢褪去,重新被一层冰冷的漠然覆盖。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李莲花的话,还有他那份看似淡然下的决绝,让他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又悄然熄灭了。
也罢。
笛飞声在心里想。
无论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只要他还活着,便好。
至于其他的……或许,就如他自己所说,顺其自然吧。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名黑衣汉子,或死或伤,哀鸿遍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与汗水的气息,正是一场恶战过后的狼藉。
就在这片狼藉之中,一道白衣身影卓然而立。
那人缓缓抬手,指间青锋微动,只听“嗡”的一声轻鸣,雪亮的剑身陡然旋出一朵璀璨夺目的剑花。
剑光流转,如同月下跃动的银辉,又似寒潭中骤然绽放的冰莲,迅捷而华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写意,却又蕴含着无匹的锋锐。
剑花敛去,“呛啷”一声轻响,长剑已然归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于他而言不过是拂去衣上微尘般轻松。
然而,这潇洒的身影却微微侧过头,望向不远处的三人,周身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气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不满。
他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便如一片被风吹起的白羽,悄无声息地掠起,踏着精妙的轻功,几个起落便已落在那三人面前。
落地时带起的微风拂动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清亮却带着几分嗔怪的眸子。
“李莲花,”
他叉着腰,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你们真的就站在这儿,看我一人独战这些人呀!”
声音里带着少年般的委屈,与他方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模样判若两人。
站在中间的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手中还悠闲地摇着一把旧扇子,正是李莲花。
他看着眼前人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故作凶狠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他身上没有新添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慢悠悠地开口:
“李少侠武功天下无双,放眼江湖,能接你三招的人寥寥无几,这些虾兵蟹将,哪里值得你费神?”
“你神功盖世,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怎么可能打不过呢?”
这话半是调侃,半是真心。
他太清楚李相夷的本事,方才那些人虽多,却确实奈何不了他。
听到这番话,李相夷像是被顺了毛的猫,方才的气鼓鼓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傲娇地扬起了头,下巴微抬,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仿佛在说“算你有眼光”。
他挺直了脊背,一副“那是自然”的模样,周身的傲气又悄然回升,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并非真的毫不在意。